“这也太少哒嘛！那贱货我是花五十块大洋买的，还养了几年哒，就是光喝水也不止喝这点钱嘛！”酒糟鼻听见李德兰出的价与他开的价相去甚远，再也坐不住了，苦笑着站起身来，连连摆头。他说养了那贱货几年是假话，是想多加茶饭钱。

  李德兰晓得罗氏说漏了嘴，也暗暗埋怨自个没叮嘱她不能说是买妾接后，再硬挺怕酒糟鼻耍横不卖。便借凳子下马，收了恶相，对陈长泰说：“好吧！不多说哒！看在你两老表的情面上，我再加十块现洋，以后大家做亲戚走动。”

  “要得哒！要得哒！一个贱人值这么多钱也要得哒！”陈长泰连忙转脸劝老表说：“这还是于太太大人大事，家大业大出得起价，其他人家根本不要，你再拖回去当猪喂哒嘛！”

  “那就听你的哒，四十块就四十块哒。”酒糟鼻也晓得再熬不起起价了，他明晓得，买一个下人任何人都不会出几十块现洋，但他没得根据说于家是买回去生娃，传宗接代，只好认栽，毕竟这也不是笔小钱。再说这个女人他也没花一文钱，是在赌场上一碗赌来的。

  “不多说了，做大生意的人就要一口清，不七七八八。我去办汇票,马上送过来。”李德兰很干脆，见目的达到了，连忙转身出门。

  “呃呃呃，于太太，我这茶钱，你还得打发几个吧！”陈长泰连忙抬手挡住李德兰，不阴不阳地笑着说。

  “你这老东西，我可以从进门到现在，没喝你家一滴水，你要是说我不该到你在家里来，那我马上走。”李德兰晓得他说的是在罗氏那边的茶饭钱，便封住他的口说：“我跟罗大妈两姊妹的账么样算，不关你的事哒嘛！你把她甩在老屋不闻不问，还不是我几个老姊妹照应。”

  “要得哒！要得哒！”陈长泰听见李德兰说远了，怕她把话扯开了，他在里屋的小女人听了不乐意，连忙打起笑脸说：“你快去办正经事，我跟你开个玩笑。”

  李德兰晓得他想在她手里捞几个意外之财，故意用他不平心对大房的话来打他的嘴，见他松了口，哈哈一笑说：“你这里的茶水钱我都算在这四十块现洋之内了，没亏你嘛！”

  “要得！要得！你快去办正经事哒！不说哒！”陈长泰晓得竹杠敲不响，便装着开玩笑，把李德兰送出门，扶她上了轿，看着她的轿闪上了街才回头，对酒糟鼻苦苦一笑，摆了摆头说：“你从来没见过吧？这就是恩施城里最有名的女角色，无论哪个男人落到她手上都翻不起浪哒！”

  “认哒！认哒！”酒糟鼻也苦笑着连连点头，坐到茶桌前端起茶蛊呷了一口茶，想了想抬头对陈长泰说：“这茶钱我给你两块现洋。”

  “哈哈哈！”陈长泰打了三个哈哈，不轻不重地说：“两块少了一点，不是我从中劝和，那女人肯定不会加码，你最多卖得三十块。这样吧！我也不说多。”陈长泰伸出右手的五个手指，对酒糟鼻，摇了摇说：“五块！”

  酒糟鼻暗暗叫苦，在心里说好黑，一蛊茶卖五块现洋。但是这个地方是陈长泰的家，他是坐山虎，酒糟鼻只能自认倒霉。明晓得这个老表做一辈子生意手段黑，没想到黑到他这个亲老表的头上来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五块就五块。”酒糟鼻点头答应了，心却被刀割着痛。他是打算把那个女人弄出来卖个好价钱的，没想到大失所望。

  李德兰坐着轿一路闪到大十街老万年钱庄，从自己的账上开出四十块现洋银票，塞进贴身口袋里，叫轿夫把她抬回了陈长泰住处，要酒糟鼻写了龙三菊的卖身契。因为她从小在账房进出，认得字，算得账，写得约纸，陈长泰怕酒糟鼻玩字眼惹怒这位不好惹的李大妈，弄丢了已经快到手的五块现洋，便自己主动磨墨执笔，写了两份契约，并签上自己的名字做证人，问买方、卖方看后有无异议，需不需要修改。酒糟鼻有些厌烦地说卖一个下人不必费神。陈长泰请双方签字画押，按了手指印，叫李德兰把银票交在他手上，把约纸叠好递给她，笑着恭喜她心想事成。

  李德兰晓得她说的是阴阳话，晓得她花这么多钱买一个婢女回去，肯定不是当丫环使唤。现在那个女人的卖身契捏在她手上，心稳了，她恶声恶气地叫他把银票捏紧，便不再理他，出门上了轿，叫轿夫把她抬到了陈恒裕茶庄，从内衣口袋摸出两块现洋，塞在罗氏手上，说是三菊的茶水钱，请她照顾好三菊，她天黑了叫轿夫来把三菊抬回去。她没责怪罗氏说漏了嘴，差一点让她多出一大笔钱。

  罗氏接了钱，笑哈哈地答应了，叫老大姐放心，说她会照顾好二太太，先给她弄只鸡蒸起。

  李德兰听到罗氏要给三菊蒸鸡汤吃，正中下怀，又连忙掏出几枚铜壳塞在她手上，叫她选只上色乌鸡，赶快蒸。她边说边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