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8月15日 星期
和平前言(长篇小说连载之十一)
○陈敬黎

  “李德兰晓得陈长泰恋那小女人的床,不愿起早,起床了又慢慢品茶、吃早点,不到中午不出门,便一路在轿内闪到了东门麻柳湾,熟门熟路地到了陈长泰家门口,下轿扯起嗓门喊了一声陈东家,没有急着进门。

  正在后院与老表说话的陈长泰听到李德兰的声音,连忙扯着鸭公嗓应了一声,对坐在对面的老表说了一句:“说曹操,曹操到。”起身匆匆出了门,看见李德兰站在门外,连声说怠慢了,怠慢了,打恭作揖,请于太太进门喝茶。

  李德兰没急于进门,往门内望了望没看见其他男人,便说我是来找你老表的,问他在不在这里。

  “在!在!在!”陈长泰一边连声答应着,一边请她进门,说他老表在后院喝茶。

  李德兰听说她要找的人在这里,这才放心抬脚进了门,跟着陈长泰进了后院,果然看见一个大酒糟鼻的男人坐在茶桌前喝茶。

  陈长泰连忙向他老表介绍李德兰说:“这位是在恩施城一跺脚,街上的石板路就要响三日的于太太。”

  “你个老不正经的。”李德兰瞪了陈长泰一眼,轻声骂了他一句,怕他在里屋的小女人听见她骂他不正经不乐意。

  “于太太万福!”陈长泰老表起身向李德兰打恭作揖。

  “先生万福!”李德兰弯膝还了礼,也不问他姓甚名谁,她在心里瞧不起这样的男人,怕问脏了自个的嘴。

  陈长泰一边请李德兰坐,一边唤丫环为她泡茶。

  李德兰屁股一沾椅,便开门见山地问那个酒糟鼻男人要么价,她不与他说客套话,只谈买卖。

  那个酒糟鼻伸出左手掌,慢慢弯下小拇指、无名指和中指,脸现奸笑,紧盯着李德兰。

  “要得!八块现洋!一言为定哒!”李德兰是在尔虞我诈的商行长大,一生在商行打滚,尽管不从商,但商人的那些欺诈板眼她一清二楚。她很清楚酒糟鼻伸直的两根手指绝对不是八块现洋,以先声夺人之势,一口答应八块现洋成交,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么事呀?八块现洋?你当是卖猪娃子哒?”酒糟鼻果然被怔住了,顿时沉下脸,阴不阴阳不阳地说,他仍然举着手,不晓得手上的“八”字如何收回。他本来不把这个女人放在眼里,想诈她一碗,没想到这个女人反诈了他一碗。

  “我买的本来就是猪狗,当看门用的。”李德兰晓得诈住他了,便装出一副无所谓相,起身走到后院门口,看着吼声如雷的清江河,“哟”了一声,接着说好大的水,她是在无声地告诉酒糟鼻:这个女人我买也行,不买也行,不急。

  看见李德兰不急,酒糟鼻急了,这个女人他要急着脱手,赶快拿现钱走人,不愿把这个棘手的货紧抓在手上,扎心。但她晓得她买这货不是当猪狗使唤,便又不阴不阳地打起笑脸,站起身来。

  “于太太,这个女娃子你买去做么事我一清二楚。”酒糟鼻走到李德兰面前,又向她伸出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装出神秘的样子说:“你是买去给于老爷接后的。”

  “哪个说的?”李德兰突然拉下脸,紧盯着酒糟鼻。

  “我表嫂已经跟我说哒。”酒糟鼻确实被李德兰的一脸凶气吓了一跳,马上现出正儿八经的笑脸,不敢再油嘴滑舌。

  “我么时候对她说要给我家男人找女人接后哒?你个日古子,看不出来你个矮打杵,还尽打屙屎主意,你个砍脑壳死的,尽扯锅巴蛋,我看你扯出这事,哪门开交。我于家可是正经人家,我家于老板可是正儿八经男人,咯几十年哒都没说去招惹个女人,你今日个说他要弄个女人回去接后,咯话你不说明白,不说我不讲礼抽你嘴巴。”李德兰对酒糟鼻一顿猛棍,顿时把他打得哑口无言。

  酒糟鼻看见李德兰扬起了右手,连忙倒退了两步,躲到陈长泰身边。

  “妥哒!妥哒!”陈长泰连忙出面打圆场,连连数落老表不该听他那死婆子的话,说于老板与于太太几十年琴瑟和谐,不会到老了再纳妾,更不会买女娃子回去接后。他劝李德兰熄火,说那女娃子已经走了一天一夜到恩施城来了,就不再回去哒,他做主,“出这个数。”陈长泰一甩手,伸出拇指和小指在李德兰面前摇了摇,劝她也不多说了。

  “你这老东西,你这几十年生意做转去哒,买一个使唤丫环还要六十块现洋呀?你老糊涂了吧!我是老哒,要一个使唤丫环。”李德兰又转头瞪着陈长泰,做出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她已经摸清楚了酒糟鼻的底细,晓得他巴不得把手上的这个烫洋芋甩脱手,只要她死不承认把三菊买回去传宗接代,只说是买去做佣人,他就抬不起价,她就能花小钱办大事。

  “我跟你说,我是看在我们几十年街坊的情份上,看在他是你老表,我最多出这个价。”李德兰抬手甩出三个手指头,紧接着说:“我出三十块现洋,其他人我最多出三块,你们愿意我就马上到钱庄去办票子,不愿意我就马上走。”

2019年8月15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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