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这话又是跟没说一样嘛!”
“我那老表长得比狗熊还丑,一只大红酒糟鼻占了半边脸,一双眼睛长得像老鼠眼,贼溜溜转,比鬼还丑哒,看了就恶心。不说黄花大闺女看不中,就连我这个老婆婆都看不中。你那男客长得有模有样,兴许她看得中嘞。”
“那要跟那女娃子讲清楚哒,我是买她来做妾生娃的。”
“当然,听说现在光绪爷在变法,不是乱搞的时候哒,官府不许强迫女人哒嘛!”
“你么样晓得京城里的事呢?瞎说皇上要割舌头。”李德兰听说不许强迫女人,有些不高兴。
“那些从天南地北到恩施来做生意的茶客,经常在茶馆扯白,我听到的哒嘛!”
“好哒!不扯茶客哒!扯正事。”
“我又不是瞎诓。”罗氏晓得李德兰看不起她不识字,有些生气了。
“你那鬼老表叫么名字?”李德兰连忙转弯,叫她莫生气。
“姓邓,叫仁发。别人都叫他酒糟鼻。”
“你赶紧想办法把信传到石灰窑去,如果你那老表同意,叫他开个价,把人带到城里来,一手把钱,一手交人。”
“要得。”罗氏咧着瘪嘴一笑说:“听说那老表打了那女娃子几次,她死都不从,那老东西怕打死了惹了官府,又亏了本钱,就打歪主意打算把她卖哒。”
“不多说了,只要进了我家的门,再烈的马我都驯得服。”李德兰很有把握地说,叫罗氏尽快找人带信进石灰窑去。她说话干脆,不拖泥带水。
罗氏叫她不急,说石灰窑经常有人进城来,她看见了就递话去。
她们又把头挨在一起,压低声音说了一阵只有她两个晓得的话,李氏高兴地回家了。
过了两日,南门的媒婆张氏哈哈笑着进了李德兰的门,说她娘家建始高家坪新寡了一个女人,老公病死才三个月,带着三个娃,最小的还在吃奶,正是生娃的延头,今年进门,明年就有娃生。李德兰听说那女人有三个娃,连忙问张氏不带娃行不行。张氏连连摆头说至少要带两个小的,大一点的可以给爷爷奶奶养。李德兰说叫那女人想法把那两个小的送人。张氏又连连摆头说不行,说那女人才二十五六岁,舍不得几个儿女,一个人又难得养大几个儿女,才同意再嫁。李德兰一听凉了半截身子,她以为这样的女人进门可以节省一笔钱,只给口饭她吃就行了,没想到她还要拖三个油瓶。她笑着谢了张媒婆,请她看还没得中意的找一个,从衣袋里摸出几枚铜壳打发她走了。
张媒婆前脚刚走,北门的王媒婆又笑哈哈地进了门,连连向李德兰道喜,说在舞阳坝为她物色了一个女娃子,才十七岁,刚死了爹,家里正要钱埋,那女娃子已经许了人家,那男娃子家里又拿不出钱,她三叔只好把她卖哒埋她爹,那女娃子没得办法,只好答应了。
李德兰一听连连摆头说要不得,那女娃子克父,进这个家门要克人,如果把她男人克死了,不仅好事没办成,还搞拐哒。她同样摸出几枚铜壳,托她再找,把她打发走了。
这天南城门刚打开不久,陈恒裕茶庄的罗氏便扭着小脚高兴地到了李德兰家门口,尖着嗓子叫了两声李婆婆,抬脚扭进了门。
李德兰听见声音,晓得罗氏把好信来了,连忙从屋里出来,笑哈哈地请她坐,吩咐下人沏茶她喝。
“不坐哒!不坐哒!你快到我屋里去看看,我那个老表把那个女娃子带来了,他们昨夜半夜到的,进不了城门,在城门外坐到天亮等城门开了才进来。那女娃子是雇人用骡驮来的,现在我打发她睡哒,你去看看中不中意,中意就跟我老表把钱谈妥哒,打发他回去,你把那女娃子带回来。”罗氏很有把握地说。
李德兰听说她要的人已经带进城里来了,连忙高兴地问罗氏那女娃子长得正不正,看上去扎不扎实。
罗氏说没得话说,是个生男娃的相。
李德兰拉她坐下来,叫她不急,问她把没把话跟那女娃子说明白,他们家买来是要马上跟老爷圆房的。
罗氏点头说他老表已经跟她说明白了,那女娃子也答应了。
李德兰连忙起身,连说几个好字,再三向她道了谢,叫她先回去,说她把家里安排妥就过来。
罗氏起身看见于魁武从里屋出来了,又连忙向他道喜,骂他老家伙有艳福哒,要过神仙日子哒。转身出了门,扭着小脚上了街。
李德兰简单把罗氏帮她办的事对于魁武说了,叫他赶快去找个木匠来,把与他们睡房挨着的那间房的隔板拆一个门,把原来她做女儿时睡的床搬进去。把家里该安排的事安排妥了,李德兰出门上了轿,叫两个小伙计把她抬到南门街陈恒裕去。
于魁武不晓得是笑好还是装笑好,嘴里一边“嗯嗯”着,一边抬脚出了门。他没想到自个年过花甲了,到等死的年纪了还有艳福,脚下生了风,脚板踏在石板上“咚咚”响着往北门文家木匠铺去了。
文木匠看见于大掌柜风风火火进门来了,又是打恭,又是作揖,连忙大声请坐。于大掌柜进门,对他这样的小户人家来说是一种很有面子的事,他扯起嗓子叫于老板,是怕左邻右舍没看见他进自个的门。
“不坐哒,不坐哒,你快跟我一起到我家里去一趟,有急事请你帮忙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