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前言
○陈敬黎

  李德兰向前挪了一步,紧盯着于魁武射出来的尿液,看见他射出来的尿将脚前的小杂树冲得东倒西歪,满脸欢喜地一笑,仿佛打定了么主意,轻轻点了点头,等男人撒完了尿,操紧裤腰转过身来,她伸手紧紧抓住他的手,用很坚定的口吻对他说:“你还健旺,赶快回去纳房小妾,你还来得及,还有崽生。”

  于魁武突然被屋里搞糊涂了,自从他得病不能生育至今,二十年了,她不提此事,怎么到他六十岁了,又突然说要为他纳妾?他很清楚她心里总觉得亏欠他,没为他生男丁,续于家烟火,可他已经老了,不中用了呀!“算了,不再说这些话了,老都老了。”他挡了她一句,说他有侄儿,兄有子弟不孤,是一样的。

  “这件事由不得你了。我刚才看了,你那尿还有劲道,娶个小,还有崽生。我跟了你一辈子,不能背骂名,让世人骂你是孤老。”李德兰态度十分坚定地说,容不得于魁武反对,她在心里定了砣。

  他们一路又说说笑笑地往家里走,不再谈论娶妾生子之事。于魁武晓得自己在她面前说话算不了数,干脆不说,心里却有说不出的快意,对屋里又多了几分感激。其实,无子继后是他心里的隐痛,他怕旁人说他前世没做好事,此生做孤老无子送终。因此,他一生做了不少好事,善待世人,也是暗中积德,企求将功补过,慰藉自己不安的灵魂,希望死后阎王不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再受死罪。

  回到恩施城后,李德兰一刻也不停歇,马上着手为自己的男人物色一房小妾。

  这恩施城不大,东南西北四个城门横竖走一个来回也不过一个时辰。城内只有大十街、小十街、鼓楼街、四维街、东正街、北正街、西正街、南正街等几条窄街道,城内居民只不过四千人,是鄂西一座小小山城。因为地处湘鄂川交界地区,是进川入中国大西南的门户,其战略位置十分重要。恩施山势险峻,交通不便,易守难攻。其城外,自北门往东弯延而过的清江河,到东城门外经官坡而下。自古至今这座曾经叫施州的古城没有发生过战争,是一座福城,这里的百姓想不明白这座城池为什么不起战事,最终把目光落在城外滚滚而过的清江上,是它带走了兵祸,给了这座古城安宁,因此,在恩施便有“北水灌东城,永不过刀兵”一说。自古外官进城也有规矩,文官从东门入城,因此东门外叫官坡;武官从北门入;城内百姓犯王法者推出西门斩首;南门多为商贾出入,出川入东、出湘西骡马帮驮着的大宗货物,从这里经建始到巴东装船,通过长江水道到武昌、汉口或远到南京、上海、乃至出洋。

  李德兰从东门跑到西门,又从南门跑到北门,只半日时间便把城内几个有名的媒婆家跑了一遍,每个媒婆都给她扯了一件阴丹士林上好布料,托她们想方设法为她家男人做媒纳妾,并承诺可大花大轿娶进于家大门,做正式二房,还答应几位媒婆,如果她们做媒的女子被选中,还可以到她的手上拿一笔赏钱,从此是于家座上宾。

  几个媒婆看到李德兰这次是铁了心要给她的男人纳妾了,晓得她答应的赏钱会说话算数,都四处张罗,到处托人打听哪些穷人家有女儿没出阁,哪家有天灾人祸要急于卖女儿,哪个大户人家树倒猢狲散,要急于卖丫环、卖下人,甚至卖妾。

  李德兰见几个媒婆欢喜呐笑地答应了,心放了下来,回到家才感觉到一双脚钻心痛。于魁武调了一盆温热水为她泡了脚,又抱在怀里揉了捏了好久,才问她舒不舒服一点。李德兰轻轻点了点头,说舒服,又对他苦苦一笑说你以后有年轻女人了,只会疼她了,再也不会给我揉脚了,只怕我要睡冷被窝洞了。于魁武叫她不瞎想,说都一起几十年了,老夫老妻只会相互照顾,哪个丢得下哪个。李德兰听见他这样说,心稍稍安了一些,上床睡去了。

  第二日天一亮李德兰便起了床,开始梳洗、包脚。这是她几十年来每日的必修课,不打扮的光光鲜鲜她不出门。她那一双三寸金莲,是出了奇的标致,从小她娘为她包,长大了她自己包,既小又瘦,既尖又弯又香又软又正,她的脚伸出来,小、瘦、尖、弯、香、软、正样样符合美足标准。

  梳洗穿戴妥了,李德兰坐到餐桌前,佣人商妈不一会便端上了早餐,她扫了一眼,是太阳河饼子和松南斋汤圆,没做声,等于魁武进门来了,一脸笑地唤他快坐,拿一个饼子递在他手上,叫他快趁热吃,自己也拿起一个咬了一口,边嚼边说香。昨夜在床上她与他商量了为他纳妾的事,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娃子。他有些不情不愿,说都这么大一把年纪了,都是要入黄土的人了,无论是么女娃子进了门,都害了她,如果让那女娃子生了儿女,说自个双脚一瞪眼一闭,留下她孤儿寡母日子么样过。再说那女娃子年纪轻轻就守寡,还要拖儿带女,又不是正室,叫她如何为人。李德兰咬着牙压着嗓门骂了他一顿,说世上那么多老男人有的还纳几房妾,两脚蹬了,两眼闭了,那些女人不同样过日子,那些庶出的子女不同样长大成人呀!说现在这个家急需要一个女人来生男娃子接后,管那个女人做么事。再说这个家本无子嗣,要是生了崽,还有哪个敢放狗屁说他不是于家的后。于魁武便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