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的时光依稀恍惚如昨,记忆常常混淆着将昨日重温。想念曾经,想念记忆,想念再也回不去的那些时光。离开故园已整整40年,马颈仍让我魂牵梦绕,仍让我无尽怀想!
山青,水绿,转眼又是一年。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前行,故乡的气息透过空气扑面而来。举目张望,绵延起伏的群山一片葱绿,生我养我的故园一片荒凉!落日残阳陨殁,孤鸿倩影不再。花落叶残满地,落红如同覆水。40年风风雨雨,故居已夷为平地,长满竹子、杂木和茅林;柏树、香榧、梨树等参天古树曾经守护着村庄,见证着历史,与古居交相辉映,尽显古朴与沧桑。可自我家迁出不久,家庭联产承包,分田分地分林,那些山林古树遭到毁灭性砍伐。透过一个个遗存的树桩,穿越时空,读着历经的年轮和悠古的回声,感叹时光流逝,岁月无情!每走一步都是那么沉重,每到一处都是那么眷恋,无尽忧伤不由涌上心头!桃花、梨花、映山红等鲜艳夺目,好似笑迎我等归来;屋旁的桃子、李子、梨子和山上的樱桃、八月瓜、山茶泡等果子披红抹绿,馋涎欲滴,特意留着等我回去充饥。石磨、石臼、石凳和“吱呀吱呀”的磨粉声、“扑通扑通”的舂米声以及睡在石凳上的打鼾声……匆匆间俱往矣!厚厚的土层,不知湮埋了几多岁月的尘埃!堂前、禾场、水井、菜园……曾在这里吃饭、玩耍、挑水、摘菜……想起父亲的水烟筒、母亲的针线盒,想起磨豆腐、炸油干、杀年猪、吃年饭、过年的鞭炮声,墙头的蜜蜂、屋檐的飞燕、树枝上的鸟窝以及伏在地上观看蚂蚁搬家的孩童岁月…那段美好的时光,那些温馨的日子,流水落花春去也,一切都成了过去!多少次梦中惊醒,多想长梦不醒啊!
风懂花谢的忧伤,云懂雨落的凄凉!走着的泥沙小路杂木丛生,踩着的落叶枯枝沙沙作响。踏着前人足迹,感受先辈气息,心灵强烈震憾。春草萌生,四季弥漫。近乡情更怯,小心翼翼地走在那些被岁月剥蚀的路上,微风从耳边呼呼刮过,任思绪和心痛随风飘曳。父辈的花轿从这路抬进,我辈的人生从这路起步。故乡是我最后的心灵栖息之处。
“雨馀古井生秋草,叶尽疏林见夕阳”(唐.戴叔伦《过贾谊旧居》)。说是水井,其实是用劈开的竹子将石缝流出的泉水引入大水缸,用水时从大水缸挑往伙房小水缸。一年四季,泉水不断。冬天,热气腾腾;夏天,清澈冰凉。水井离故居十来米远,早、中、晚时分,水桶叮叮咚咚,扁担吱呀吱呀,清澈的井水似甜美的乳汁滋养几代人数百年之久。如今山河依旧,只是物是人非。每当来到井边,我总是把手伸进水里,捧着故乡的水喝了又喝,惆怅的心恐怕只是久别的游子才可体味!
“唯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唐.贺知章)。故乡是我脑海里印痕最深的山水画,门前的小河是飞舞在画里最美的彩练。河水静静流淌,留在河里的记忆荡漾着缕缕柔光,轻轻地诉说着曾经的故事。青山垂泪,绿水含悲,注定是我一生无法抹去的伤痕!任凭相思落相思,回忆成奈何!岁月如风一样掠过,往事如水一样飘走。那存留于记忆中的故事,那暗藏着欲言又止的话语,那溢满思念的心散在涟漪里随风一圈圈荡开,低沉深情的浅吟轻唱!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唐.孟郊《游子吟》)。挥别的是岁月,铭记的是恩情。父母一生真心待人,人家也真心待我。无米下锅时,父亲就去麦窝梗、大舍、金家山、塘背、石颈窝等地讨米,空身出去,一袋袋的玉米、薯丝、薯渣等背回家来。我总记得好多次跟随父母去拿吃的、穿的、盖的、垫的回来。怕父亲当面不好意思接受,把腊肉、薯线粉等贵重食品藏在麻袋底部,等我父亲回到家里才发现那些“秘密”。我小时贪吃、好吃,总是缠着母亲要好的吃。母亲总是说这不能吃那不能吃,这块瘦肉留着款客,那个鸡蛋留着待亲,每年一二月都要盛情款待一番左邻右舍、亲戚朋友。小学一至四年级在上狱坪、徐家读书,吃了早饭去,下午放学回,中午固定在一家搭饭。我拿去的多是红薯或玉米粉等粗粮,但总是叫我吃好饭好菜。晚上跑到邻村看电影,总是热情的拿凳子椅子,端茶倒水。如果晚了,打开晒箕、铺上被子,留着住宿,饿了再吃点剩饭剩粥或喝点薯丝、薯粉汤。一直到分散迁至泉口、龙庄、西隅岭等地才渐渐少了往来。岁月悠悠,不知送走多少往事!父母生前总是告诫要记住恩情,不忘恩人,只是那些看我长大的长辈渐已过世,与我一起长大的同辈多已陌生,我看着长大的儿辈都已不识。看来这些恩情是报不了了,想想尽是不安和愧疚!
最是想念如剔骨!故乡虽已败落,泥土依旧芬芳!故去的自不可与岁月共回首,则以深情共白头。故土难离,仍旧挥手,流落异乡一隅,唯有故乡栖居在心头。只是我笨,词穷告罄,写不出故乡的风采神韵,写不出故乡的源远流长,牵念依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