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杜是我妈,从十岁开始,她便是个能人了。
老杜家兄弟姊妹5个,她正好居中,上有体弱多病的哥哥、姐姐,下有年龄尚小的弟弟、妹妹,于是全家重活累活全是老杜的活。她身强体壮,精力充沛,心疼外婆的小裹脚 ,体恤兄长的柔弱身体,心甘情愿的成为了外公的得力助手,支撑起一个大家庭的重担。
老杜对农家活计那是十八般武艺,通通不在话下。挑草头、割谷、插秧、打猪草……样样出挑,胜过壮年男丁,年年被评为大队的铁姑娘。
有一次,老杜跟一个小姐妹到河边打猪草,突然雷电交加,下起了瓢泼大雨,两个小姐妹便到河里摘荷叶遮雨,谁知两人一起滑进了池塘,不会游泳的两人在水里扑腾好久,老杜竟毫发无损的保全了性命,还从河里拉起了小姐妹,那年她10岁,简直神人!从此老杜名声大作。
外公在老杜十五岁时去世,一家的重担全都落在她一个人身上。家里大事小事全是她作主。
就这样,老杜在娘家能了十几年后又能到了我们家。
这么个人多口阔的穷家,老杜必须要把她那在娘家练就的一身过硬本事给使出来。
她带领二叔三叔到队里挣工分,干最重最累的活,每年挣的是队里最高的工分。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后,我家田地是村里种得最漂亮的地,产量也最高的一户。不仅如此,老杜还动员有初中文化的二姑在家捣鼓平菇生产技术,培育出了供应周边四个组村民食用的磨菇;说服大姑在家种瓜、种菜,每天早上拿到镇上集市出售;几个叔叔空闲时贩卖些鳝鱼、泥鳅……在老杜苦干加巧干的思想指导下,我们大家庭的小日子过得风声水起,老杜的江湖地位从此确立。
成了当家人的老杜责任更大了,每天起早贪黑种地种菜,比以前更忙了,她要托媒婆给叔叔们娶媳妇,要亲自考核姑姑们未来的姑爷,还要张罗村里邻居家红白喜事……不过似乎只要她出马办的事,就没有办不成的。她就像一只陀螺,从不停歇。
老杜能得方圆十里,能得有口皆碑,但做她的孩子却是件很辛苦的事情。
老杜本来脾气就很大,无从喘息的密集性劳动让她越来越暴躁。在童年的记忆里,她对我们从来没有温柔的模样。不会给我们做美味可口的饭菜,也不会精心打扮我们,她对我们姐弟三人实行铁腕统治,立下了很多的规矩,我们从不敢逾越半步。
有一次我放学后在同学家玩,推迟了一小时到家,老杜豪不留情实施了家法“肉夹馍”,打得屁股通红。
惩罚不可怕,可怕的是老杜给你讲道理,她没读过书,可讲出的道理却能惊天地泣鬼神。有一次我不知犯了什么浑,她陪着我讲了半宿的道理,直哭得我以后再也不敢犯浑了。
后来,我上高中在县城住读,离开了老杜,我的青春才得以汹涌而至。我学会了旷课、逃学、看小说,仿佛要狠狠地报复前青春里留下的遗憾!
直到有一次,老杜给我送来一沓软软的旧旧的生活费,我才知道,家里出了事,我们家一下从小康到困顿。这些生活费是老杜在外找人借的。
那以后,我们姐弟仨的学费都是老杜开学到信用社拿贷款,年底庄稼收了再还钱。就是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下,老杜克服各种困难,送我和弟弟上了大学,送妹妹上了中专。
调离家乡后,老杜便没跟我生活在一起了,她要照顾弟弟家两个孩子,我们平时电话联系较多。这时的老杜便是“缓缓地走入杏花烟雨的江南,身后,大漠风沙越来越远。”
老杜今年70了,多年生活的磨难让她两鬓斑白,她真的有点老了,但无论何时,她都挺直了脊背,给我们一个坚实自信的身影。
这就是老杜的江湖,虽然经历千辛万苦、千难万险,但最后终是快意恩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