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5月29日 星期
铁姑娘在工地过了六个春节

  本文主人公陈白珍,也是工地上的“铁姑娘”,今年66岁,崇阳县石城镇花园村五组村民。她从1967年秋湖北省水利厅工程二团进驻崇阳,对青山水库工程建设开始测量起,一直到1972年大坝开始蓄水,在工地过了6个春节,她汗水洒大坝、青春献岁月,见证了勤劳的人民修建青山水库不怕困难,不怕牺牲,战天斗地的历史。

  ——题记

  自告奋勇 14岁参加水库建设

  我是大桥公社乌龟石村一户地主成份大家庭里的长孙女。父辈中,7个伯伯、叔叔全部分家。我家四姐妹两兄弟。我早早地挑起了家庭的担子,除了放牛、砍柴、做饭、洗衣、带弟妹,还在队里出工,做队里安排的四时农活和修堤护堰的小工活。

  1967年冬的一天,队里接到上级通知,各生产队要派员参加青山水库的修建。消息在村里传开后,也在我心里停留了些时日。当村干部上门挨家挨户督促劳力的时候,我没等父母开口,跟村干部说我要去。虽然只有十四岁,父母虽然难舍,家里再无劳力,只好默认。

  在大队书记娄四海,会计熊步青的带领下,我背起被絮和米、干菜到了青山的驻地。工地上用竹木搭建起来的两个大棚,有木板统铺,有蒸饭的地方。我把行李安置好,队长在大棚外喊集合。所有人被告知去青山河里排坝面。

  青山河不宽,冬季的水位很低,只有老家门前的小港宽,流水不急。我们到那里之前,工程二团人员在那里搞测量。在工程人员的安排下,我们铲平坝面,疏通河水。主要任务是拔草、担土石。在家里做惯了的我,虽然年纪小,但气力有的是。白天,担子压得肩膀生疼,晚上囫囵一觉睡醒,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不知不觉就到年关,临近春节了。腊月二十八,工地通知放假,正月初五开工。当民工都从工棚里打包回家过年的时候,我竟没有一点回家的愿望。赶巧,指挥部、营部也有两三个女孩留守。我与她们一起,帮指挥部、营部打扫卫生,洗晒被褥,除夕、大年初一与留守人员一起过节。初二开始自己煮饭,直到连部的炊煮员来了才不自己开火。

  1968年,青山河已经被围堰堵住,从南山边开导渠。我们做的事是清理围堰里的基脚,把沙土、淤泥担到指定地点,担石头砌导渠。担沙土用的是圆口的箩筐,担石头一般用绳子把大石头花绑起来。我几乎每天都得表扬。工地上传宣员拿着小喇叭追着我的担子喊:“这个同志真不错,担的石头蛮大一个!”

  自挑重担 一天苦挣2个标工

  1969年,筑主坝,大施工。通城、蒲圻、鄂城也派了大部队过来。工地上人挤人,让不得人开。

  这一年,工地上担土担沙、打炮炸石、计筹宣传的各有分工,大家比着做,不惜力、不偷懒。眼见着主坝一点一点地往高起。

  记得鄂城人还跟高枧大源人打过架。起因是赶工让路发生的争吵。事态很快被连、营为管理单位的领导解决。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把打架的事作为疲累过程中的谈资。有的说,原来那个专门得表扬一担担280斤的人是鄂城人。有的说,高枧大源山里出来的人也蛮厉害,抡起扁担来不输鄂城人。有的说,强龙不压地头蛇,真要打起来,鄂城人搞不赢。日子长了,谁赢谁输也没人说了。

  修主坝需要黏性土。我们从青山镇政府对面的山上,拉土到主坝一里多路。自己挖,自己上,自己拉。13板车为一个标工。我每天拉两个标工,一个标工3角钱3两米,每月结两次。刚上工地的时候,我是从家里带粮,菜米吃完了,晚上回家拿,往返20几里路,第二天一早赶到工地。我能拿两个标工的时候,就不需要回家拿米菜,还有工钱结余。

  1970年,全县7个区近3万人上了工地,我做的是溢洪道浇灌,担沙石。140斤一担,1500斤一个标工,从山崖下,担到山顶上,崖陡,走的是蛇行弯路,我一天拼命地干,也挣得两个标工。

  几十年过去了,我特别记得这个场景。沙石从下往上担,插人缝走。坡是陡的,只能斜着坡走,往目的地去,比平路上担土要费劲得多,也慢得多。到了卸土的地方过秤。秤是用三脚叉撑起的杆秤。到了秤面前,要鼓足劲,把肩上一边的担子往挂钩上一送。顺得好的秤钩刚好挂住担子的土,称了这筐,提着绳索一提,倒出筐里的土,再提起另一筐土往钩上挂。

  劳动中,扁担磨了左肩磨右肩,肩膀肿痛、手抓绳索磨去了皮出血是常事。我因做惯了,手脚肩膀协调得好,到了秤边不会漏一把土。有没做惯的,从坡下好不容易担到山上,称秤时,手忙脚乱,土泼在地上。好在大家心肠好,我记得那个计筹的女子年纪与我相仿,听说是横岭乡长王道明的女,叫王龙风。有人担子到她面前,洒泼了,她用眼估着担土的高度,也会给个适当的重量。

  劳动光荣,劳动有乐趣。工地上,我一点也不觉得苦累,因为我得表扬多。心里的念头就是把两个标工的任务尽快做完。当时,全国都在学铁人王进喜,工地上的喇叭每天都在喊,学习王进喜,大干快干建设社会主义,我也因一个女子,能做两个男人的事,被追着我担子的小喇叭表扬为“铁姑娘”。因为宣传作用,工地上很多人都认得我叫陈白珍。还有民工担着担子迎面老远就笑着喊我“铁姑娘”。连部、营部的领导也都认识我。特别是到了年底,他们见面就问:“陈白珍,今年春节回家不?”“铁姑娘,来帮我们搞搞卫生!”想了想,我已经4个春节没有回家了。

  1971年春节回家吗?细细思量,自己家庭成份不好,受到歧视,加上家境贫困,与其回家过年,不如坚守工地,为工地打扫卫生等活,工地还给我们记标工,我依然没有回家过年。

  自办嫁妆 结余的钱带到了婆家

  1971年,工地上人少些,只有沙坪、石城、和平、苏塘、路口5个区的劳力,大约9000人,继续回填大坝。12月份,大坝达到设计高度,开始蓄水。

  不知觉在工地上已是第五个年头。偶尔回家拿些生活用品,19岁的我在父母眼里已经是大姑娘,有人上门跟我说亲。说的是现在石城镇花园村的丈夫王煌兵。起初,我没理会父母,扭头奔工地上。没想,他还到工地上看我。老实本分的他是农机公司的职工,家庭人口多,条件也不好。他一次又一次来看我这个地主子弟,我们慢慢地熟识,就有交往了。这年春节,他到工地上看我,问我什么时候下工地。我知道他是在说婚嫁的事,对他说,等水库修完再说。

  1972年附建工程、梯级电站开始修建。时间过得真快,在肩挑手提,泥水汗水的劳动中,不觉又是一年。这年春节,王煌兵来工地说迎娶的事,说家里准备好了。眼见水库蓄满了水,东西干渠也开始引水灌田,我应了这门亲事。

  这年年底结算,父母的出勤加上我的标工,经队里结算后,结余90元。父亲说,家里一分都不能用,都给我置办嫁妆。

  那个年代,六厘钱一斤的柴,有苕线粉猪肉过年的人家是富裕人家。90元置办嫁妆,还有剩余。剩余的现金,面额有五元的、二元的、一元的、五毛的、二毛的、一毛的。父亲用红纸包好,硬塞给我,沉重地说:“白中,家里弟妹多,这些年在工地上拼命,家里不再是超支户,不再吃白锅(没有油炒菜),你帮了家里大忙,结余归你,你带到婆家去。”

  6年的水库修建,令我一生最难忘。在吃苦耐劳中成长的我,婚后的日子诸事应付自如。丈夫在县里上班,家里的事,责任田分到户前,三个孩子我一个人带,生产队照常出工。我趁工休,上山砍一百斤柴卖6角钱。分田到户后,扶犁掌耙、养鸡养猪、开荒种菜,都是我一个人。我养的猪多是300斤一头,鸡鸭成群,瓜菜满园。

  今年三月,我跟女儿一同到青山朋友家做客,上了一次大坝。想起在坝上冬战三九,夏战三伏的日子,摸摸坝上的石头,踩踩坝上的泥土,跟女儿讲起了些修水库的往事。

  女儿问:“妈,为何你6个春节没回家?”我说:“我喜欢做事,工地上的人也喜欢铁姑娘陈白珍。”

   陈白珍 口述

  康全莉 整理

2019年5月29日 星期

第11版:崇阳周刊-经济民生 上一版3  4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