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月16日 星期
提个火笼去上学
朱凌云(通山)

  小时候我就读在烽火尖脚下的小学,木质结构无天花板的教室里,玻璃窗及木门早已残缺不全,透风处老师用塑料薄膜或报纸勉强遮挡,怎么也挡不住呼啸而至的寒风,坐在教室里总是冷得瑟瑟发抖,学生们就在家提一个自制的火笼去取暖。

  阿爸在一个破残的盛汤铁盆边钻两个对称的小洞,然后用铁丝系一个提手,火笼就做成了。钳一块在火炉里燃尽了红通通的山茶饼放在火笼里,上面再盖点热柴灰,燃尽了就不冒烟了,但暖烘烘的感觉比白炭更持久。

  山沟沟的冬天格外寒冷,刺骨的寒风使山和树木都冷得直打哆嗦。天还黑咕隆咚我就提着火笼踏上被雪覆盖的羊肠小道去早读,小雪花飘落在火笼里发出嗤嗤的声响。远远望去,崎岖的山路到处是提着火笼的同学,火被风吹得一闪一闪的,像天上闪烁的星星,心也随之跳跃着。

  白雪皑皑的旷野一片寂静,踩着积雪,咯吱咯吱声格外清脆。一路上小小的火笼不仅暖透我们全身,那点星星之火还为我们驱赶黑暗。

  到了学校,同学们几乎都提着火笼。火笼可谓五花八门,大小不一,材质也各不相同。火笼里的火种有的用茶饼,有的用柴火直接烧,也有家庭条件好的用白炭。

  上课铃响了,同学们把火笼规规矩矩地放在自己的座位下方,教室里便升腾起一股暖气。突然,我同桌火笼里的柴火熄灭,浓烟瞬间弥漫整个教室。老师厉声呵斥,一再警告,他慌张用嘴巴不停地使劲吹,教室乌烟瘴气,老师一气之下把他的火笼丢到操场,只见窗外火星四溅。

  待老师转身去黑板写字时,他还踮着脚偷瞄火笼摔在窗外的惨状。我悄悄把火笼挪向同桌,趁老师不注意用铅笔头悄悄拔弄柴灰,露出红通通的茶饼。

  每到课间时,校园就沸腾起来,有的把红薯和小米粑放在火笼里烤,有的往火笼加柴火,或用嘴吹,或拿书本扇。几乎所有同学都专心致志捣鼓自己的小火笼。

  班里有位男同学,家里很穷,尽管天寒地冻,他总是穿一件单薄的上衣,为了使不合体的上衣暖和些,腰间还系一根布带,当时有一句俗话:“拦腰一根稿(带子),抵得三件破棉袄。”一条裤子裤腿一只长一只短,一双没穿袜的小脚丫,一个脚趾还露在鞋洞外,脚上长满了冻疮,鼻子下的两条鼻涕从来就没干过,同学们时常唱着顺口溜取笑他:“一条巷,二条巷,两只白狗出来望……”他为了取暖,就在学校周围拾掇些残枝当柴火,然后扒在地上歪着头,小嘴巴对着火笼吹,两条欲滴的鼻涕像两只蚯蚓随风扭动、颤抖,被熏得泪流满面时,再用袖头一擦,鼻涕眼泪柴灰糊满一脸,但那跳动的火焰,让他露出满足的快乐。

  有些胆大的小男生提着火笼伸长手臂划着圆圈随着旋劲甩起来,甩着甩着火越烧越旺,火苗呼呼作响,还伴有柴枝或竹片被烧的噼啪声,就像一个以身体为支点的风火轮。为了吓胆小的女同学,故意追着她们边走边甩火笼,逼得女生步步后退,直至落荒而逃,然后得意地笑得前仰后合。

  快放学了,无需再加柴火,都提着火笼奔跑在操场上,享受着火笼互撞烟灰飞扬带来的欢愉。在寒冬,小小火笼不仅能给我们带来无穷的乐趣,更能让我们温暖一冬。

  几十年弹指一挥间,年纪渐长,可每当进入风雪载途的寒冬,脑海里总会出现珍藏在心头那点最暖的记忆:同学们手提火笼在寒冷的教室中朗朗读书,火笼里的微微红光映衬着一张张稚嫩的小脸。这火笼,就像每个孩子心里装着的一个太阳,暖着自已,也温暖着他人。

2019年1月16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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