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汉一生在山旮旯里勤苦劳作，省吃俭用，一心想让天资聪颖的独生子多念书，走出大山，过上城里人的美好生活。儿子争气，发奋读书，考上大学后，又在省城里谋到一份好差事，收入颇丰，事业有成。儿子孝顺，知感恩，常回家看看，张老汉感到极舒心，连额头上的那几道皱纹也饱含着笑容。

  儿子回家，与以前不一样了，像城里人到乡村旅游一样，感觉什么都新鲜。夸不尽老家的山水美，赞不完深山的原生态好，再也不怨山里穷，农村苦了。张老汉心里明白，这就是城里人的作派，有钱人的德性，文化人的浪漫。

  他发现儿子早饭后，哼着小曲，从门前小溪里提来山泉水，用柴火烧开，将一张小桌搬到堂房门囗，面对青山小溪，摊开一套自带的茶具和茶叶，醒茶、泡茶、观茶、喝茶，神彩飞扬，喃喃自语，竟然与茶说起话来了。张老汉好奇地站在房角边悄悄地观看，看得眼花缭乱，看着看着惊呆了。心想：这小子，是感冒发烧说糊话？还是像范进中举，高兴过度了呢？

  他凑过去细声问儿：这茶有神灵？儿子脸上笑得很灿烂：爸，茶如人生！你瞧瞧，好茶经这好水一泡，色香味形全出来了。一沉一浮，聚聚散散，起起伏伏，清香与苦涩都在其中。万丈红尘三杯酒，千秋大业一壶茶。张老汉一辈子虽没出过远门，还是见过茶且喝了两次，总觉得茶水涩口味怪，没有自家门前小溪里的山泉山水喝着清爽过瘾。于是，再也不沾茶水了。他听儿这么说，觉得很好笑。茶叶不就是一片树叶么？哪有那么多明堂！这都是城里人、文化人没事想岀来的。

  张老汉读过几年书，在这山沟里算得上是个文化人。他不信神，不信鬼，不信城里人比农村人聪明，但信命。听儿说人生如茶，立马想起人生如畜的道理。他很尴尬地笑了笑说：儿呀，怎么说呢？我看人生如畜。你想想你自己，你幼年时，像不像猪？吃了睡，睡了吃。上学时，像不像鸡？鸡一叫你就得起床上学去，晚上鸡宿笼了，你才放学回家。你再看看我，像不像牛？一天忙到晚，干不完的活，受不尽的累。再瞧瞧你爷爷奶奶，他们同岁，本来都属狗，现在像不像狗？年老体弱，哪里也去不了，为我们看家护院。

  儿抬头望着父亲，想说话，可半天也没说出来。

  其实，人生是万象的。可能如梦、如诗、如歌，可能如水、如火，可能如酒、如茶，可能如戏、如云、如烟……人生，又何不是一条路，一门业，一抱负，一追求，一奋斗呢?！人生是命，又是可以改变的命。人生如何？这要看你在何地、何时、何境、何心，用什么样的人生境界去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