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2月14日 星期
古堰湾的水声
成丽(咸安)

  一

  都说崇阳古堰湾是一首诗。

  有春的灵动,夏的蓬勃,秋的厚重,冬的壮美。

  古堰湾,是一座村庄,一方湖泊,抑或是一条拦河蓄水大坝?向往和追寻,时时涌起。

  初冬,烟雨葱茏,明清时期的石板街如一幅水墨画,木门木窗,飞檐斗角马头墙,古意阑珊。汽车穿过白霓古镇的喧闹,越过清朝京剧名伶米应生白霓麻石人杰地灵的老家,在一片开阔地前停下。

  水声。如庭院深处传来的琴萧合奏。低沉浑厚,清晰入耳。

  田垄交错,屋舍俨然,小路的两侧,绿树成荫。四下搜索,不见水源。

  穿小道,过田塍,脚步催生了风,催生了植物的叶子与花朵之间的亲昵。

  水声,伴着脚步的急切,越来越大。如闷雷滚过头顶的磅礴,似万马奔腾的咆哮,携竹浪排空的激越,似群猿啸谷空壁回音的共鸣。轰隆隆,直撞耳膜。

  透过路边茂密的桃树丛,上游,一条白练自两山之间倾泻而出,以锐不可当的气势向前奔流,向绝壁的下游翻滚、撞击。水与石的撞击,是高与低的较量,是柔与刚的撞击,是力量与力量的搏击。一帘瀑布,白生生、白净净,白茫茫,如雾似烟,跌落岩石。河的鳞甲,水的鳞甲,浪的鳞甲,四下飞溅,片片飞散。

  二

  瀑布下的礁石以块、团、丛的方式存在。

  黝黑,凛然。遗世独立。

  石的造型是一部生物化石标本。

  单立或成片,相连或穿插。或半隐于水,或裸露于水面。圆或半圆,方形、菱形或多边形,单孔、多孔或孔里再生密密匝匝的子孙。如老树枯立,似田螺攀爬,如百兽奔跑,千姿百态,诡秘,怪异。让人动容。浪从石上过,从孔中过,从脚下过,亿万次的承接与包容,激愤、凶猛、暴怒或舒缓,浪将礁石冲击洗刷成自己的样子。数不清的浪,数不清的水,在礁石的脚下流走了。数不尽的人来人往,斗转星移,礁石终于洞穿了岁月,守着自己的影子,与苍穹,遥遥相望。

  石,不生花,不长草,只长坚韧。

  脱鞋,涉水,静坐石上,看白鹭翩飞,看蟹与鱼虾在通透的静水里调情。下游,浩浩汤汤的水流浸润万顷良田。我抚摸着脚下的岩石,敲击,耳边传来清脆的回声:有三国东吴名将陆逊屯兵金城山时千军万马的嘈杂;有后唐民夫抬石挑土筑坝的号子;有宋太史黄庭坚在“金城墨沼”濯洗笔砚的叹息;有明嘉靖贾商熊白霓捐资建桥,小镇世代以“白霓”命名、勒石铭记其善举的赞语;有太平天国将士与清军血战歇马山的豪情壮语;有商代铜鼓韵味回旋的铿铿锵锵;有现代提琴戏走进央视舞台的咿咿呀呀……

  三

  一条河流的走向,因了人类的智慧而改变了单一的价值,从默默无闻的流淌,到后唐时期拦河筑坝蓄水、惠及千家万户的水利灌溉,到如今,成了一方水土的福星,一处游览胜景。千年,在接纳、承载中成就了自己。

  古堰湾,你是大唐遗落的一纸缀满小楷的折扇,是宋朝易安凄清婉约的一首小词,你是清朝汉剧名家米应生唱腔激越的二黄,你是民国出土的年代久远的青花瓷。古朴与厚重写意你延绵千年的符号。

  是夜,对着电脑的一帧照片出神:瀑布下方的岩石上,一个女子侧身端坐,目视远方。她的前方,是一群民夫劳作的剪影。他们头系方巾身缠草绳打着赤脚,或挑土或抬石,用汗水将糯米与石灰糅合,一块块条石粘牢、叠加、垒起。人类用原始的手工造就了一座大坝的永恒。

2016年12月14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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