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民是1969年9月和妻儿一起下放到向阳湖的,来之前他就戴着“走资派”的帽子。初到向阳湖,他先是被安排住在老百姓家中,劳动任务是平整田地、挖沟渠,妻儿则住在另外一个村湾。
伙食差到极点,几乎都是水煮大白菜或萝卜,每次吃完后,劳动一两个小时,又饿了。一天中午,他无意中看见排长剥鸡蛋吃,饭盒里还有些鱼虾干贝之类。唉,谁叫人家是当官的,官兵岂有平等之理?像咱这样的“五类分子”,要是偷着吃点好的,被查到了,还不是一场大批判?
果然,不久之后,连领导在一名审查对象床底下搜出一只铁皮罐,内有香肠、饼干、芝麻糖之类,于是下令立即布置一个现场展览会,将这些吃食铺在木板上,命令大家去参观,罪行是那审查对象蓄意要与走“五七”道路顽抗到底。洁民心里为这位老者鸣不平:难道只有干部才有吃好东西的权利?
想吃一点好的,是人之常情。但像洁民这类的“黑帮分子”,无权无能,只好天天在萝卜、白菜和咸菜中混日子。有时他会不由自主地做着精神会餐的梦想,想着炒肉片是什么滋味,红烧鱼又是何等好吃,倘若再来一个什锦砂锅,那就大有口福了,想着想着,禁不住口水直流……
一天,劳动完后站在场子上吃饭,妻子悄悄走过来,塞给他一只咸鸭蛋。当时他真是喜出望外,急忙走到角落里,将蛋壳剥去,将咸蛋塞进碗底,吃一口饭,嚼一口蛋,甚至开始幻想,倘若每天有一个咸蛋佐餐就心满意足了。不幸的是,以后几个月再也没有另一只咸蛋。
后来,政策稍有宽松,节假日大家也可进城买些吃食、烟酒之类的。但连里的军代表们,每逢星期天傍晚总是站在路口,以检查为名,将大家带回的香烟、蛋糕、酥糖、酱牛肉之类一律收取若干,就像关卡上的收税官。大家也只能任其捡取,敢怒不敢言。
连里养猪、养鸭、种菜之后,伙食大为改善,不时会有肉、蛋和一些时令蔬菜佐餐。1971年国庆节前,连里的养鸭队孵了不少小鸭,将不能再生蛋的老鸭换下来,宰了过节。分鸭的时候,先是头头们拿,那自然都是好鸭肉。然后大家一哄而上,闹成一锅粥。洁民稍晚些进去分了一碗,回家一看,竟然满满一碗全是鸭肉!“无意中享受了头头们的待遇,嘿嘿!”这让洁民偷乐了很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