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8月20日 星期
长篇小说连载⑧茶牌坊

  天一擦黑,黄三棍就踩着狗吠声溜进了竟禺公的家。

  竟禺公正在木盆里泡脚,准备上床睡觉,不愿理他。黄三棍涎皮赖脸说:“竟禺公,我就坐一刻崽。”

  “有事快说,有屁快放!”

  “屁冇得,话有几句。”黄三棍为竟禺公擦脚,“这几天我老在想,那天请贞节表,那个姓张的胆子真大,当着众人的面,抱起雷寡妇,背起就走,这事不对劲呀!”

  “么样不对劲?人家晕倒了,他不抱不背又如何?”

  “他只是一个管家,么样背起女主人,像结婚时背自己的新媳妇一样?”

  “这事你就莫做文章了。你不是一直在盯着他们吗?没有证据,瞎嚼是没有用的。”

  “这一次的证据就足够了。既然他们授受不亲,就证明他们之间不清白。既然不清白,就要把姓张的赶走!”

  “赶走姓张的,谈何容易?那小子根基深着呢,黄飞雄喜欢他,雷寡妇信任他,再说,赶他走也解不了你的渴呀!”

  竟禺公所说的黄三棍的“渴”也就是他竟禺公自己的“渴”,他们彼此早已心照不宣。为了解这个“渴”,他们已密谋了很长时间,也做过许多手脚。

  起先是黄三棍动的歹念。黄三棍与黄子墨,算起来,辈份是一辈,但黄氏祖宗在这里落户一百多年了,树杈开了无数次,一代亲,二代疏,三代四代远远丢。黄三棍与黄子墨顶多共个大房头,几代人都没有什么来往。但自从黄飞雄在镇上发了茶叶财后,黄三棍就粘了上来,巴结黄飞雄,常往镇上跑,逢人便讲,飞雄是我细爹,子墨是我嫡亲的兄弟。黄飞雄和子墨见他可怜,有时也给他几个铜钱花。子墨走了,黄三棍把子墨出事的责任归在雷梦瑶身上,说这个女人是克夫相,是灾星,是祸水,一定要把她赶出黄家。竟禺公一听笑出声来,说: “狗东西,我就晓得你是在惦记黄家的钱财。”黄三棍说:“您老是族长,只要您老为我作主,事成之后,黄家的财产还少得了您老的?”

  根据竟禺公的“从长计议”,他们先要没法赶走“二老板”张鹤平,拆掉同源祥茶庄的台柱子,再逼雷梦瑶改嫁。十个月来,他们一直在搓歪,使绊子,躲在阴沟里放暗箭。虽然带来了麻烦和损失,但没有动摇茶庄的根基。

  无法赶走张鹤平,他们就来逼雷梦瑶改嫁。竟禺公和黄三棍同时想到了一个人,就是王媒婆。

  王媒婆的男人阿犟在镇子东头开了个肉铺。王媒婆吃多了那肠子下水,长成一个肥陀螺,满脸横肉,眼泡肿肿的,鼻子钩钩的。相面的说,这种女人,心底恶毒,又贪得无厌。这样的一个女人来做媒婆,真是造物有眼,人尽其才。王媒婆来到黄家。雷梦瑶说:“子墨刚走,尸骨未寒,你怎么忍心这样做?”王媒婆说:“人死不可复生,活的人还得好好活,你这么年轻,好日子还在后头长着。”雷梦瑶说:“子墨无子,我要守孝三年。”尽管王媒婆动用她那三寸不烂之舌,说得唾沫星子四溅,雷梦瑶毫不松口。

  王媒婆又生一计:“既然雷娘不愿离开这个家,何不转茶呢?”

  “转茶?何样叫转茶?”

  “雷娘嫁来黄家不短时间了,还没搞清楚我们这儿的规矩?兄弟之间,哥哥死了,弟弟可以优先娶嫂为妻;弟弟殁了,当哥哥的可以优先娶弟媳为妇。这就叫转茶。”

  “这是么丑规矩!”

  “规矩不丑,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雷梦瑶奇怪了,心问:“子墨无兄无弟,转给谁呀?”

  王媒婆露出那对黄板牙一笑,说:“子墨虽是独根,但房头上有个好兄弟,比亲兄弟还亲,天天‘子墨兄弟、子墨兄弟’地叫。”

  雷梦瑶大吃一惊:“你是说黄三棍?”

  “是啊!三棍是人家嚼他的绰号,其实他人不坏,心善,有情有义呢!”

  雷梦瑶听不下去了,一股怒火冲上来,叫紫藤把她轰了出去!

  费了那么多神,做了那么多手脚,徒劳一番,但竟禺公和黄三棍并不歇手。今天晚上,黄三棍来找竟禺公磨了半天牙,要抓住张鹤平背雷梦瑶这件事,把张鹤平赶走。

  竟禺公同意在这对男女的关系上做文章,但不同意就这一件事赶路走张鹤平。他认为,雷梦瑶从此要守贞,戴着镣铐,如何处理和茶庄的关系,如何处理与张鹤平的关系,都会是一道难题,这里面有很多微妙,很多玄机,有戏看,我们不妨看看这场戏。也许,有张鹤平在,这戏更好看。竟禺公还认为,要斗过雷梦瑶这个女人,光靠黄三棍不行,得靠王媒婆。

  黄三棍领会,咐和道:“我看也是。哎,竟禺公,么时候我陪您老去王媒婆那儿喝碗肉片汤?”

  “狗入的莫迷我,要去,现在就去!”竟禺公等不得了,马上披衣出门,往镇上去见王媒婆。

2014年8月20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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