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花是真正的男人花,俏也不争春,在百花齐放之后,一开就是大半年,伴着甜甜的果实,守着干枝品日月。他的生命就是一个漫长的开花过程,一个展示吉祥、红火、美好的过程,不争春却春色长驻的过程。
院前这株石榴不知是谁随意栽下的。我搬到小院那年,就见它有三个主杆,长到六七米高,十多年了它还是那样不老不年轻地安于一隅。瘦瘦的主干被小孩子们手掰脚踏,遍体鳞伤一副病焉焉的样子,却也能逢春复苏,在桂树新芽长成浓绿后,它姗姗地抽芽披绿了,日渐枝叶繁茂,那浓密的树冠绿得流油,连风与阳光都难得穿透。
石榴树每年四五月开花,于风雨中残落,给人惊喜也有失落的伤痛。暮春初夏的清晨,推开窗户,又见那红红火火的一树,被雨打风吹落红一地。我知道一生要经受许多这样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折磨,所以,我不再奢望好花常开,只盼望风雨来得迟缓些,让开花的树精神气多待些时日,在落尽铅华后还盼着石榴再开花,然后吐出满树的绿。我就这么一次又一次怀抱着春暖花开时约会的喜悦,想象人与树交流情感的情景,虚构一幅难得的诗情画意。
没想到的是,白露秋分时节,惊喜又一次切切实实出现了,冷风扫过,暖风媚过,雨也浸蚀过,日也烘烤过,石榴树却不曾消沉过,他的末梢与枝叶间还有几朵红花,坚贞地恋着树冠,抱住枝头不离不弃,若不细心察看,几乎发现不了这份额外的欣喜。它的强大生命力给我以坚韧的支撑,一次次把我脚步拉住,让我忍不住抬头瞩目,在对花的静静注视中,想一些心事,断掉某些欲念,忘了些许的烦忧。
石榴开花,其实每年都是如此的吧,只不过我没留意而已。它静默地美丽着,妆扮着,何曾在乎人的喜怒哀乐呢。街头早已有碗口大的石榴卖的时候,这棵树上没有果实,不知是自落了,还是被小孩早早打落,它成了光开花不结果的树。但我感觉它在孕育一种风骨,绽放着一份恒念。
冬意渐入时,石榴树顶梢上有两三朵花已由鲜红变暗淡,有五六朵仍然如刚绽放时那般鲜红,在浓密的枝叶中如仙鹤顶上一点红,似二八少女发髻上的花饰,那么吸引眼球。它是榴开二度、三度呢,还是一度红艳?一时竟分不清。印象中这树花尽管开开落落,顶梢却是一直有花的。一棵开花的树,并不在意玩童们在树下嬉闹,也决不在乎鸟雀的婉约,似乎连花前月下共构诗意的人也不留意,它只是敞开胸怀,绽露笑脸,保持青春的羞涩与激情,就像我将垂垂老矣心还不老一样,有几分情愫在萌动。
似乎没有什么回报,连个果子都无法悬在枝头。石榴树整个生长过程就是给别人一种姿态——宽容、善良、和美,或别的什么。
我的人生已迈入秋季,不免偶有伤春悲秋,伴着那抹花红总会有不老的心境。石榴花在经受苦热炽烤,经过一场场秋风秋雨后,还保持那份清新、单纯、热烈、执着,真是上天赐予我的特殊恩惠,它是要用这种方式使我相信青春永驻啊。是的,我是信了,但我更愿有更多的花一开几月,年年如斯,常开不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