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母亲去世十周年。十年后的今天,我再次站在母亲的遗像前,仔细端详着她的容颜,还是忍不住两眼发热,母亲的形象在泪眼中变得鲜活起来。
母亲是个典型的东方女性。她一生拉扯大五个子女,生活的艰辛可想而知。从我记事起,母亲就从来没有上桌和我们一起吃过饭,她总是在我们吃完后,才端起饭碗把剩菜扒拉到碗里吃得津津有味,这个习惯一经养成就是几十年。我曾经疑惑了好久:世上怎么会有人放着好饭好菜不吃,而偏要吃残羹冷炙。等到自己做了母亲,我才顿悟:在那些清苦的岁月里,母亲是把好饭好菜都省给她疼爱的儿女们。
母亲还是个典型的知识女性。她是位人民教师,从教三十余年,桃李满天下。她最早用语音教学,在全县开一代先河。公开课、示范课、观摩课一百二十余次,有多篇教学论文在全市交流,其事迹曾载入县委组织部、宣传部编印的《闪光的足迹》一书。对教育事业的执着、对学生的关爱早已溶进了母亲的血液。记得很小的时候,父亲在县城上班,母亲带着我们兄妹住在乡村的小学校。那时,许多孩子因为家里穷经常失学,母亲就利用星期日休息时间,走村串户进行家访。常常夜深了,还不见母亲的踪影。漆黑的夜里寂静得可怕,我们兄妹等急了便一个个蹲在路边放声大哭。见此情境,母亲好多次都心疼得抹眼泪,可看到她的学生在她的帮助下背着书包重新回到课堂,母亲又欣慰地笑了。
母亲信奉与人玫瑰、手留余香的人生哲学,一生乐善好施、广结善缘。在乡村学校教书时,学生中有兄妹仨从小父母双亡,母亲对他们关爱有加,结下了深厚的母子情缘。后来,大姐二弟都学有所成,有了好工作,三弟从同济医科大学毕业后远赴美国留学。母亲去世时,三兄妹千里迢迢归来奔丧,无不哭倒在母亲的灵枢前。记得母亲出殡的那天早晨,天还没有亮,寒风刺骨,可沿途站满了为母亲燃放鞭炮送行的邻里乡亲。一路不绝于耳的鞭炮声,让女儿悲痛的心中油然升起一股崇敬之情。
母亲的三个女儿出嫁时,由于家境不是很好,陪嫁少了点,母亲一直耿耿于怀,觉得委屈了女儿们。在2000年,母亲硬是给三个女儿一人买了一条金项链。戴着母亲送的金项链,我鼻子发酸,其实女儿们个个比母亲生活得富裕,母亲一辈子没有任何金银首饰,连一生系的裤带都是旧布条剪的。我分明感觉到项链是灼热滚烫的,它带有母爱的温度。泪眼朦胧中,好像是母亲用她温暖的臂弯环抱着我的颈项,仿佛听到了母亲久违的声音。
母亲六十七岁不到就病倒了。一辈子风趣幽默、泰山压顶都面色不变的父亲哭成了泪人,可这一切都挽留不住母亲。母亲气若游丝,温热渐渐离开母亲的身体。我嚎啕大哭,紧紧攥着母亲干枯渐凉的手,想把自己的热量传递给母亲,让母亲生命的路程长点、长点、再长点……
子欲养而亲不在!十年了,天冷的时候,我想为母亲添件冬衣,可母亲不在;过节了,我想请母亲吃顿大餐,可母亲不在……母亲啊,天人永隔,寸草春晖,让我何以为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