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3月19日 星期
父亲的酒杯
杨剑(市直)

  父亲喜欢饮酒,饮酒的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耄耋之年。各式各样的酒杯记载着父亲不同时期的故事和情感。

  1970年的春天异常寒冷,在“砸烂公检法”的政治运动中,父亲被下放。潇潇风雨中,我们一家五口跟随父亲,从县城落户到黄沙。多年的司法工作培养了父亲坚强的性格,他默默地承受着,唯有借酒消愁。

  有天我放学回家,桌上摆着一只瓷酒杯,个儿很小,只能装几钱酒,当地人称它“酒盏壳”,矮矮的像只蘑菇,我好奇随手拿玩,父亲见状拿了去,生怕我摔碎了。转身从桌子上拿起一壶苕渣酒,小心翼翼往“酒盏壳”里倒满酒,对着一碟蚕豆米,一言不发,连喝数十杯。

  父亲善捉鳝鱼。春耕结束后,父亲捉了一桶鳝鱼,邀请一同下放的干部来家“打牙祭”。酒过三巡,父亲酒兴愈浓,“同是天涯沦落人”,唤起了他内心悯然之心,借助三分醉意把几个“酒盏壳”的酒全倒入了茶缸里一饮而尽。那次他醉了,醉了三天三夜。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父亲醉酒,醉得那样可怕。从这以后,我才深切体会到了父亲的无奈和忧伤。

  转眼间,父亲被调到了县公路段,我们全家欢天喜地又搬回了县城。父亲变成了公路人,那个矮矮的“酒盏壳”也变成了小酒杯,比酒盏壳稍大些,酒杯上鎏有红花图案,招人喜爱。母亲把刚买来的小酒杯摆在桌子上,还特意为父亲加了一碟花生米。父亲喝着舒心的酒,话也多了起来。连饮了几杯,不停的说,好酒呀,好喝。真有点像书上说的“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的味道。

  父亲工作忙,修路架桥经常不回家。那时母亲常常把小酒杯摆上桌子上,最后又悻悻地收起来,自叹道“又不回家了”。在一个金秋的傍晚,父亲回家了,是两个年轻人架着回家,醉了回家!母亲见状心疼地问,怎么喝成这样子?年轻人答道:“庆祝九宫山公路通车。”父亲向来把工作视为生命,为工作醉酒算什么,只有醉了才能体会出工作的快感来。

  人们唱着“舒心酒啊浓又美,千杯万盏也不醉”的《祝酒歌》欢呼粉碎“四人帮”,走进了新时代,父亲又回到了阔别八年的司法岗位。随着改革开放,小酒杯变成高脚酒杯。每当他从如山案卷中走出来,端起高脚酒杯解乏时,不无快感,说这酒杯还真不一样,不仅样式美观,而且还实用,拿着喝酒舒适。

  那时正值“八三年严打”,审判任务重,父亲已年过半百,身体吃不消,每每审完案卷,回到家中总要喝上几杯酒,壮壮精神。记得有次,被告人的亲戚提了两瓶好酒上家来,父亲知道后,硬是退回,最后上交组织。他说,我们要喝的是舒心酒,那些不干不净的酒,千万不能喝。在严打刑事犯罪斗争中,父亲获得了全省法院系统最高奖, 获奖那天,父亲高举着高脚酒杯“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这是畅意的酒!

  后来,高脚酒杯悄然变成了玻璃酒杯,玻璃酒杯比高脚酒杯容量大,盛酒多。人们已不适应小酒杯饮酒,生活步入了快节奏。父亲也离休了。

  岁月如歌,进入了暮年的父亲,过着恬淡的晚年生活,颐养天年。身体无恙,父亲仍然保持着喝酒的习惯,饭前,总爱把心爱玻璃酒杯摆在饭桌上,倒上半杯,酒溢飘香,心情舒畅。不过,父亲现在倒不像是在喝酒,而是在品酒,品味人生。

2014年3月19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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