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许你不信,事情却是真的。几十年来,这两件事总是萦回在心,每当想起,心潮就久久难平……
那是七五年秋,我这个草根出身的农村青年,跳出农门,读了两年中专,竟有幸分配到了县委机关工作。没几天,领导通知我到县委的点上去“守点”。
当年,我出农门,进校门,就只有一铺一盖两件行李,往临时宿舍一放,就往点上去。这个点在县城附近。开始两天,我是早出晚归。没几天就感到不妥,因为若每天早出晚归,不符合规矩。但人在他乡,且家境贫寒,自己囊中羞涩,连生活费都是借的,哪有钱去添新铺盖呢!
正犯愁着,一天中午,兼任某大型水库建设工程指挥长的县领导回点上来了。在住户家里,我平生第一次,和我心目中的大官平起平坐在了一起。这是一个敦厚慈详的长者,身材魁武,面色和悦,话语不多,衣着朴实,没一点官架子。他只简单询问了一下点上的工作,就拿出笔来急促地写了一个条子,递给我说:“你骑我的车,到我家去一趟,拿一套被子来。”
我以为是他要在点上住,立即骑车回县委机关,到他家去。他爱人刚好下班在家。我把领导写的条子拿出来给她一看,她二话没说,很快就打点好一套行李交给我。回到点上,领导还在房东家里,他一手拿着草帽,准备要走的样子。见我回了,就轻轻对我说:“这套行李你用吧!年轻人,刚工作,困难很多,以后慢慢会好的。”
说完,骑上车,风尘仆仆的走了。
我吃惊地愣住了。望着他远去的身影,一股浓浓的暖意顿时涌上心头。曾几何时,在我的心目中,一个公社干部都是那样高不可攀,而现实中的县委领导竟是这个样子,和蔼可亲,体恤人情,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
这是我接受党的教育多年,记得最牢的一堂课,叫做关爱。
还有一件事,是在1991年的春天。我调到农口一个新单位,遇到一个正在走麦城的老同志。六十年代,他大红大紫,是一个声名显赫的“人物”。我们经常在一起,听他讲“古”。印象中,他说他最值得骄傲的一件事,是在孝感搞“四清”时,把一个刚出校门的回乡青年,培养入党,提拔为大队会计。后来,这个人平步青云,扶摇直上,从大队到公社,从公社到县里,从县里到专区,如今已成为党的高级干部。
我问他,现在还有来往没?他面色凝重地摇摇头,说:“十几年前常有来往,后来,他的官越做越大,就再没来往了。”
一天, 新任地区行署专员到我县检查工作,指定要县里帮忙找个“老人。”得知意图,县委急忙派车到我们单位,把他接到宾馆去。行署的车队来了,县里接待的一帮人,神情肃穆,垂手拱立,他却端坐在宾馆大堂里,久不起身。专员下车后,和地方大员稍作寒暄,便直奔他而去,紧紧握住他的手,嘘寒问暖,一如二十多年前的恭谦。那天,他开怀畅饮,醉酒而归,专员用车一直把他送到家门口。
后来他告诉我,之所以拿架子,就是想试试人心,看他多年的友人官当大了,心变没变。他深有感触地对我说:“官场就是个大染缸,有多少人,没当官是个好人,一当官了,连祖宗都可不认,更遑论亲情友情!如今的官场,象这样讲感情,念旧情的人,渐渐少了。要是所有的官员都能保持纯真的本心,这个社会就更有希望了。”
日月如梭,往事罔矣,老同志人作古了,但他的话却常在我耳边回响。如今,每看到一些官场糗事,心便感慨良多。和谐社会,以人为本,“念旧”,不应只是一种趣谈,而应成为一个官员修身垂范必备的人格与德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