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苦心寻觅秀梅得遇来宝

  在汀泗河东西两岸，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汀泗桥正街上的所有饭馆叫酒楼，在竹场街叫饭馆或饭铺，这其中是有讲究的:在正街上的饭馆屋宇气派，接待的是往来汀泗桥的各路客商和有钱的达官贵人，而竹场街过往的都是推独轮车或挑担送草纸、香烛、茶叶、桐油、皮草、猎死的野物等等从江西、湖南、湖北的通城、崇阳、通山等地来的车夫、挑夫，还有从汀泗河放竹木排出长江的放排工，这些人一身汗臭，穿着破衣烂衫，大多穿草鞋或打赤脚，进不了大门楼，身上装的几个血汗钱舍不得乱花，饿了就在竹场街随便找一处饭铺将就一顿，因此，竹场街上的饭馆接待的都是身份低下的车夫、挑夫、放排工等“下等人”，叫不起酒楼，只能叫饭馆或饭铺。

  汀泗桥东西两街，有名的是四大酒楼。东街咸宁岸的背靠塔脑山的同兴楼和后门临汀泗河的景阳楼。西街蒲圻岸是四海酒楼和颐易楼。这四大酒楼数同兴楼的规模最大，屋宇最气派，进出的都是穿绫罗绸缎的客人。景阳楼的主人姓董，老东家董如海一生娶了三房堂客，都冇生一男半女，自知祖上缺德，在人世少做了善事，天要绝他的后，长吁短叹之余，为了防老，过继了一个远方族弟的次子为嗣，有意将景阳楼传给他经营，哪晓得此子载不了福禄，突然从穷坑跳入金窝，喜昏了头，完全不晓得天高地厚，顽劣不化，想在汀泗街上称王，前年不明不白地淹死在汀泗河里，尸首被河水冲出好几里远，被几个放竹排的放排工捞上岸。董如海很清楚这个儿子死得不明不白，晓得董家再不能在人世作恶，也不告官，请人将他抬到老家去埋了了事。董如海绝了望，放出风来打算把景阳楼卖了，把三房小堂客带回董家祖屋去平平静静过余生，他的大房一直住在乡下祖屋里，二房前些年得病死了，三房才三十出头，他六十出了头。这三房年轻貌美，在汀泗街上是个招蜂引蝶的角，不时有她的风骚言语传到他耳朵里，董如海打算把她带回乡下去，不让她在汀泗桥害人，更怕她在汀泗桥弄得风生水响，丢尽他的老面。

  自从在东街看见那个她日思夜想的男人在汀泗河挑水后，秀梅有一个坚定的信念，她相信自己总有一日会在汀泗河边，再看见那个把她娶到汀泗桥来的男人，现在她反而不急了，只守在汀泗河边，相信老天爷会让那个男人与她见面。

  王玉莲把儿媳秀梅照顾得十分周到，天天早晨到街上去买从汀泗河里打上来的新鲜鲫鱼，给秀梅熬汤喝，秀梅的奶水很充足，把儿子荣庭养得白白胖胖。这天她给荣庭喂饱了奶，到房内关门解了小手，把围桶提到后院的菜地里倒了，不紧不慢地走到汀泗河边，扫了河对岸一眼，见只有几个女人在河边的洗衣埠上捶衣，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慢慢走下石阶，在河里用竹刷洗干净围桶，站起身来，慢慢上了岸，又失望地转头扫了河对岸一眼，突然看见那个她过目不忘的身影挑着水桶下了河堤，她一愣，一把甩掉提在手上的围桶，拔腿沿着河堤向汀泗廊桥桥头飞奔，飞也似地从过往的人群中穿过廊桥，到了东街，跑到河边，挡在了从河里上岸的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