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梅受了一夜痛,早已心疲力竭,很快困了,到一阵“哼哼唧唧”的声音把她弄醒,她才睁开眼看见襁褓中的伢崽在两边扭着头,嘴唇嚅动着,盯着他看了一阵,发现他是在找奶吃,对这个她宁愿死也不想要的龌龊东西,秀梅突然好心疼,好喜欢,好舍不得。她伸手轻轻把他抱到腋下,侧过身去,解开衣扣,看见胸前已经湿了一大片,晓得自己已经有了奶水,托起奶,喂进儿子口内,儿子很快吮了起来,她听着儿子“咕咚咕咚”的吞奶声,轻轻叹了一口气,说了句:“冤家。”
见儿媳醒了,一夜冇困的王玉莲连忙把一大早晨从胡屠户开市称回来的猪肉,切了一碗,加了几个鸡蛋,煮了一大碗,端过来叫秀梅吃。秀梅喂饱了儿子,见儿子甜甜地困了,接过婆母递过来的肉汤鸡蛋碗,也许是肚里的伢崽出来了,肚突然空了,她觉得好饿,大口大口吃了起来。婆母一脸欢喜地坐在床边看着孙子,告诉秀梅说海量给伢崽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书涵,在张家族谱上,他排在“荣”字辈,大号荣庭。秀梅不置可否,很快记住了儿子的名号。
日子骑在马上跑,炎天暑热的季节又来了。荣庭手舞足蹈能见人笑了,他长得虎头虎脑,人见人喜欢。
有了儿子,张海量浑身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劲,家里拈轻拿重的事全是他包了,尽心尽意为病人看病施药,赚钱养一家人。见秀梅有了儿子以后,也好像安了心,不再疯疯癫癫地到街上去跑了,心也慢慢放了下来。
王玉莲不再到儿媳床前的蹋板上去困,她把孙子带到自己的床上服侍,带在自己身边端屎端尿,每夜送到秀梅的床上喂饱两回奶。她怕秀梅恨这个伢崽,对他下毒手,不敢松手把他交给她带。到伢崽渐渐长大了,她看见秀梅很喜欢儿子,紧绷的心也慢慢松了,不时脱手让秀梅抱。儿是娘身上落下来的肉呀!哪有娘不疼儿的呢?她说服自己打消了对儿媳的顾虑。
春寿堂的家一直是王玉莲在当,无论是她的男人张世才在世时,还是现在儿子海量坐堂行医,家里进出的每一文钱都从她手上过。
要让秀梅一心一意在这个家做人,就得把这个家交给她当,张海量非常清楚把家交给秀梅,是自己对她的信任,也是稳住她的必要手段,他思前想后了好久,这天夜里等娘给儿子洗了澡,抱着他上了床,他进了娘的房门,坐在床边逗儿子玩了一阵,哄儿子困了,才开口把自己的想法轻轻对娘说了。
“好,只要她像现在一样乖乖在这个家做人,以后我只管带伢崽,家就交给她来当。不过这个家的老底子还得捏在我手上,以防万一,如果她翘变,这个家垮不了架。”
“您喃说得有道理,我从明日起,把每日的日生交得她。”
“行。”
“您喃弄一把锁,把得她,叫她把屋内的钱柜锁好。”
“锁,我这里有现成的,我等一会拿一把过去把得她。”
“那您喃快去,怕她困了,把话跟她说清楚,让她安安心心在这个家做人,不愁吃穿。”
“我晓得。”
“您喃去,我在这里陪荣庭。”
“好。”
王玉莲与儿子商量妥当后,起身打开衣柜门,从柜内取出一把大铜锁,出了门。
秀梅的房门因为婆母夜夜要送伢崽过来喂奶,关着,冇上栓,王玉莲只轻轻一推便开了。她轻轻走进门,唤了一声秀梅。秀梅以为是婆母送荣庭过来吃奶,翻过身来,王玉莲走到大桌前,拧亮台灯,坐在大椅上。秀梅见婆母冇把伢崽报过来,晓得她是有话要对她说,冇吭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