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9月4日 星期
青青石板街
周红松(通城)

  徜徉在崇阳古老的石板街巷,踩着被脚板打磨得十分光滑的青石,视线被两边黑瓦灰墙、斗拱低檐的房屋堆积而成的狭窄空间,无限地牵长。在曲折婀娜间,长长的街巷,一块接着一块的石板无尽地向前延伸,一眼望不到尽头。头顶,一线天空,白茫茫的光亮在眼前不停地跳跃,总感觉时光就如紧挨着街巷的港湾鳞波,缓缓地流淌。

  街巷很静,静悄悄的见不到几个人影,像睡过了头似的,显得有些慵懒,偶然会从虚掩着的朱漆剥落的板门里探出一个发辫蓬松的女子的脸,随手将一盆水泼在街面的青石上,一声脆响,银珠碎玉般的水珠,滚满一地;时而有麻雀落在屋檐的马头墙或群集在一大片鱼鳞状瓦片的屋顶上,叽叽喳喳地聒噪不休,抑或一声唿哨,象平静的水面惊起的一片浪花,四散奔去。

  镇从桥名,街因商兴。明嘉靖年间,一个卖肉的屠户,为了使自己不用每天挑着竹竿,挂上猪肉,跨港卖给对岸的客户,便捐资修成了一座石拱桥,方便了自己的同时也打通了人心的通道。这或许仅仅就是个传说,但却成了这条石板街商业文化的起点。将经商和做人完整地结合起来,这或许就是这条石板街经久陈年的原因。

  将街铺建在水面上,伴在河湾间,先人用纯粹自然的思想为古镇石街打下了千年的基础。一线长流水,蜿蜒迂回在石街间,将山乡小镇的风情点染得那样精致明丽。被块块条石护砌得严实无缝的港岸河沿,建有多处到达水畔的石级河埠。当清晨的水面升起团团紫色的水雾,溪港水边便生动鲜活起来。先是挑水的水桶晃开了粼粼微波,细碎紧凑的脚步以及压在肩头扁带极具节奏的声响,划开了小镇清晨的宁静,接着就是一阵阵棒槌声,敲打出了小镇快乐的欢唱。随着家家铺面的打开以及屋顶袅袅飘出的炊烟,四面八方的人流便如水聚般的蜂拥而来,小镇石板街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直到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石板街还在延续着先人数百年前建立起来的光景。逐渐沉寂下来,是小镇商业中心涌向更为便捷的交通要道。霓虹灯箱广告的鲜艳闪烁,现代流行音乐的震耳欲聋,新兴商业街道的气派,将石板街挤兑得没有丝毫地位。街上林林总总的铺面,纷纷退出了祖先当初精心设计的舞台。石板街被无情地抛弃在岁月的风尘里。

  如今石板街上,没有了往日的繁华喧嚣,一个人的行走,我竟十分真切地闻到了故乡身上散发着的独特气息,有米酒的香甜,有麻花雪枣的油香,仿佛还有少女发辫间沁露出的栀子花掰的清香。

  传说这几百米的街巷,铺有近万块方形基本一致的青石。不管晴雨,当时的那些乡绅富商穿着千层底的布鞋,行走在街巷,不湿一块衣角,不沾一粒灰尘。我想象得出他们脸上显摆出来的得意微笑。举手作揖、笑脸相迎间,是来自对这片山水的自信。就在这俊逸儒雅间,还隐藏着一颗颗忠肝烈胆。清道光年间,乡人钟人杰不满县府衙门的横征暴敛,聚众发难。石板街上的商户筹钱募捐,积极响应。一时义旗高举,应者云集,威震朝野。抗日战争时期,街上商户纷纷关门歇业,拒买日货,拒绝与日本人交易。在忠与奸、是与非面前,石板街永远保持着它清洁高尚的质地。

  时间在一步步地向我验证着石板街就是镌刻在故乡身上的一个印记,是游子识别归途的一个符号。离开家乡这多年,石板街仍然是我少年时的一段刻骨铭心的心事,我经常梦见故乡时的一个温馨的场景。

2013年9月4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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