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7月10日 星期
我和“憨老黑”
毛晓光(咸安)

  我出生在江南偏远的一个小村落里,在众多的伙伴中,有一位特殊成员“憨老黑”,它是一头体态憨掬、膘肥温顺的公牛。

  与“憨老黑”结缘是在1971年,那年我刚满八岁,因父母身体不好,家中缺少劳力,生产队照顾,将“憨老黑”分给我家喂养,一年2000个工分,相当于一个壮劳力。从此我和它相伴达7年之久。

  每天清晨,村里的小伙伴们早早起床,牵出各家的水牛,在村落的后山集中,大家骑在牛背上,依次向长满青草的山坡行进,俨然一支出征的“铁骑”。到了山坡,把缰绳往牛角上一挽,放任牛群悠闲地吃草,孩子们就开始天南地北,叽叽喳喳讲起故事来。

  “憨老黑”架子大,食量也大,为了让它吃饱,我总是比别人起得早,回得晚。为了给老憨开小灶,有一次,我和同村的金狗把牛带到五里以外的茅竹山去放养。时值仲秋,草木枯黄,唯有满山的水竹叶仍然青翠,牛儿特别爱吃。我和金狗骑在各自的牛背上,晨风拂面,不觉睡去。突然,一只野猪从草丛里窜出,受惊的“憨老黑”向右一跳,将我从牛背上抛下,发疯的野猪向我奔来,我吓得蜷成一团。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憨老黑”瞪着发红的眼睛,移动四脚把我置于它的肚下,扬起一对犄角拼命地朝野猪抵去。顿时,野猪的左腹被撕开一条口子,鲜血直流。吃亏的野猪使出浑身解数与“憨老黑”缠斗,任凭野猪从哪方攻击,它稳稳地站在原地,死死地护着我。最后野猪败下阵来,消失在草丛中。

  吓得半死的我惊魂未定,慌忙从“憨老黑”的肚下爬出,双手紧紧地抱住它的犄角,放声痛哭。为了保护我,“憨老黑”的右脖也被野猪的獠牙撕开了一条口子,好长时间才痊愈。

  从此以后,我与“憨老黑”成了生死之交。牛通人性,是人类最忠实的朋友。尽管它救过我的命,可我从不骄它、宠它。那是1975年初夏的一天,“憨老黑”挣脱了绳子,偷偷地跑到生产队的稻田,把快要抽穗的秧苗吃了大半。我一气之下,扬起竹条朝它的屁股狠狠地抽了数十下,它好象知道做错了,任凭我怎么惩罚它,始终不挪脚一步。事后,我抚摸着条条血痕,伤心地哭了一场。

  人民公社时期,每至双抢,不分白天黑夜抢收抢插,人困牛乏,劳力、牛力都到极限。“憨老黑”虽然贪吃贪睡,但干起活来,却从不偷懒。凡是重活累活,生产队首先想到的就是“憨老黑”,看它劳累的样子,我从内心为它抱不平,却又帮不上忙。

  有一天天未亮,我就把“憨老黑”牵到离村10多里的水库尾,那儿有成片的青草,吃饱后,它就在水库的浅水区痛快地洗澡。我骑在它的背上,它眯着双眼,十分的欢畅。“憨老黑”得了一天的休息,我却惹上了麻烦。当时的驻点工作队说我破坏革命生产,夜开批斗会,要我在大会上作检讨。现在想来,倍觉好笑。

  “憨老黑”一天天老去,我一天天长大。1978年我考上县重点高中,开学前,“憨老黑”驮着行李,将我送到车站,临别时,它用舌头反复舔我的手,双眼汩汩地流泪。快上车时,我双手抱住它的脖子,眼泪不由得哗哗落下……

  高中毕业那年,“憨老黑”被转到另一家喂养。听说我走后,它有很长一段时间,脾气变得十分暴躁,经常和同村的公牛斗角,导致左腿残疾。没有劳动的功能,耕牛就失去了生存的权利。1982年中秋的时候,它被作为中秋的礼物而宰杀,除我以外,全村300多号人都尝到了“憨老黑”的滋味。

  多年过去,人生旅途中,人头攒动,许多的人,许多的事,想记起,却又遗忘,只有“憨老黑”的点点滴滴,教我欲罢不能。

  

2013年7月10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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