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枇杷树
秦桑

  故乡的老屋旁有几棵枇杷树。幼时因家贫,父母以务农为生,终日在田间地头辛苦劳作却不得温饱,于是在老屋旁种下了这几棵枇杷树。枇杷树是四季常绿的植物,生长缓慢却十分顽强,果实需经长时间的日照与雨水润泽才能成熟。那金黄的果实,充满希望与活力,是财富与家族兴旺的象征。那时,父母常和我们五兄弟在树下念叨 “枇杷经济”,希望产量能再提高、年年丰收;还说要像愚公移山那样,勤扒苦做、拼命干,用辛勤劳动换来好收成。每当此时,小弟总有独到见解,说这是小农思想,苦干是最低端的劳动,不过是劳碌与瞎忙,唯有打破 “认命” 思想的束缚、具备拼搏精神才能脱贫致富。父亲不置可否,只是闷头抽着旱烟,无奈地一声长叹 —— 这叹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是那样沉重。

  故乡虽穷,天气干燥,土地贫瘠,但天空很高、很蓝。小弟常躺在枇杷树下,透过树叶的缝隙看天空,只觉天地广阔、眼界开阔,更坚定了摆脱贫困的决心。那时生产队常放映露天电影,是我们难得的休闲娱乐。我们在树下看《骆驼祥子》时,父亲又以祥子努力拉车、拼命想好好生活、争取早日买车的故事鼓励我们,要像祥子那样,不怕日晒雨淋、早出晚归,实现财富梦。小弟却模仿剧中台词:“骆驼最怕水坑,只要脚一崴,骆驼就废了。” 他惟妙惟肖的表演,让我们突然读懂了骆驼的宿命,那是最早的自我意识觉醒。他还对虎妞提出的 “买洋车出租收租金” 模式大加赞赏,说要有大胆的行动、挑战的胆识与思想,才能找到出路。父亲若有所思,此后便不再提类似的话题。

  不久,父亲终因日复一日的贫苦操劳积劳成疾,英年早逝。没了父亲的扶持,我们五兄弟为了生计各奔东西。俗话说 “族望留原籍,家贫走他乡”,小弟辍学后也远走南方谋生。他睡过桥洞,干过搬运,被查过暂住证,遭遇过遣返原籍,历经千辛万苦,后进了一家电子厂做流水线工人,总算有了落脚之处。他白天努力工作,晚上拼命学习专业技术知识,近乎偏执地用青春与时间坚持不懈求生存,终在千人大厂中脱颖而出,成了负责行政的主管。在经营管理中,他经历了形形色色的人和事,转换了思维方式,开阔了眼界与格局,重构了价值观。在灯红酒绿的市场经济大潮中,他读懂了经济运行的规律,看到了超越眼界的风景,认知层面迅速提升。

  机缘巧合下,同宿舍一位名校化学专业的高材生大胆提议:两人合作开公司,一人出技术,一人出资金。小弟敢于用新认知对冲旧经验,干他人不敢干、做他人不曾做之事 —— 困境在智者眼中,从来都意味着机遇,这或许就是商战中的破局之道。他果然不负所望,在商海起伏中如鱼得水、游刃有余,每一步都踏准了时代的节拍,抓住了时代赠予的认知红利,进而提升境界,赚到了匹配认知的财富。人生的所有可能,都藏在竭尽所能的努力中,而小弟早已成为商界的成功人士。

  而今,故乡破旧的土屋早已改建成三层大别墅,庭院里的枇杷树亦已亭亭如盖。它们枝枝叶叶相连,连成一个整体,犹如儿女们团聚在父母身边,彰显着家族的兴旺。它们怀着对蓝天与阳光的向往,不停向上生长,展现出顽强的生命力,长成了一棵棵 “灵魂望天” 的树。山野的风吹过那道梁,树叶沙沙作响,那是与风较劲的声音。这片土地从不缺乏勤劳的双手,真正稀缺的,是敢于重新定义命运的倔强灵魂 —— 就像当年那个从树叶缝隙里望天的少年!

  是夜,我们团聚在故乡的枇杷树下,举杯畅饮。故乡将不再是终点,而是新的起点。我们终将奔赴不同的行程,但庭院中这些静默的枇杷树,始终牵挂在我们心中。它们在岁月深处,诠释着生命的另一种信仰:携手追梦新征程,豪情万丈创未来。那些封存于年轮里的星光,正照耀着属于我们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