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敏这个名字,总带着汀泗高中那片操场的阳光味。那时我们同校,她不算最起眼的女生,却像春日里的新茶,清清爽爽,让人记挂。
高二那年深秋,母亲来汀泗的茶山摘茶籽,忙到暮色漫过茶山之尖才想起返程。山高路远,夜里难行,母亲只好来学校找我。眼看天要黑透,女生宿舍的门快关了,我急得在走廊转圈,恰逢陈敏一手抱着书本、一手提着一只红色塑料桶走过。“我妈摘茶籽错过最后一趟班车,今晚没法回去,能不能……” 话没说完,她已经笑着说:“去我宿舍挤一晚吧,正好我下铺空着。”
她转身往女生宿舍走,我接过她手中的塑料桶,打满一桶热水跟在后面。桶沿晃出的水珠溅在青砖地上,像一串碎银。母亲跟在旁边,念叨着 “太麻烦姑娘了”,陈敏回头摆手:“阿姨别客气,我们初中就是同学,熟得很。” 昏黄的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她的笑声混着晚风里的桂花香,至今想起来仍觉得十分温暖。
大学毕业后,她去了宝塔农校教书,我骑着叮当作响的自行车去找她。进了校园,车还没停稳,就见她从教室门口跑出来,扎着简单的马尾,手里还捏着半截粉笔,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你怎么来了!” 她拉我去宿舍,泡上热茶,翻出藏着的饼干,絮絮叨叨说农校的趣事,说学生们的调皮,说后山的野花开了满坡。那股子纯粹劲儿,和高中时没两样 —— 即使身份变了,环境换了,她心里那汪清泉始终没被搅浑。
再后来,听说她得了乳腺癌。每次同学聚会,她却总是笑得最亮的那个,穿得体的衣裳,讲最近学校发生的新鲜事,说女儿又考了好成绩,半句不提化疗的辛苦。有回同学聚餐,我忍不住问她苦不苦,她往我碗里夹块排骨,笑眯眯地说:“苦什么苦,活着一天,就得高高兴兴的,不然多亏呀。”
2024年6月11日中午,手机弹出消息时,我正坐在窗前翻相册里的旧照片。照片里,她站在汀泗高中操场边的梧桐树下,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同学说,她走得很突然,乳腺癌复发得厉害。可我总想起她最后一次聚会时的模样,举着果汁杯说 “明年我们去看樱花”,眼底的光比杯里的冰块还透亮。
原来有些人,真的能把痛苦嚼碎了咽下去,只把最干净的笑容留给世界。就像她当年帮我母亲找住处时那样,捧着一颗真心,从不因岁月打磨而褪色。如今她走了,却让我更明白:这世间最该珍惜的,莫过于那些始终纯粹的人,和他们教会我们的 —— 笑着活好每一个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