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诉：朵一

  性别：女

  年龄：27岁

  学历：本科

  职业：公司职员

  采写：记者黄兰芬

  时间：6月25日

朵一和海山大学毕业后合租，慢慢走入了婚姻。当温存褪去，争吵与漠视成为日常，他们才看清：以凑合开始的结合，终究填不满各自心底的感情空洞。

毕业后合租

  我和海山的故事，始于大学校园里一次寻常的相遇。那时我刚结束一段无疾而终的暗恋，心里空落落的。

  海山和我同系不同班。不知何时起，这个眉眼温和的男生，开始悄悄帮我占自习室座位，下雨天笨拙地递来一把伞，又迅速低头走开。

  我心底明白他的情意，却始终没有回应——他太安静了，掀不起我心中的波澜。

  毕业季的洪流裹挟而来，现实的经济压力像冬天的水，冰冷地拍在脸上。租房成了难题，室友们选择合租，减轻经济压力。看着室友们纷纷成双成对地签下租房合同，宿舍楼日渐空旷，那种被落下的恐慌像藤蔓一样缠紧了我。

  一天傍晚，在图书馆门口，我碰到抱着书的海山，夕阳给他的侧脸镀了层模糊的金边，突然间我觉得他很好看。鬼使神差地，我脱口而出：“海山，毕业了，一起合租吗？”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的光亮得惊人，然后用力点头，说不出话来。那一刻，我心底滑过一丝说不清的滋味，像是利用了别人最珍视的东西，又像是给自己仓惶的青春找了一个勉强落脚的台阶。

  基于分摊房租的务实考量，我们走到了一起。

  合租的日子，像揭开了一层朦胧的纱。海山的好，如同温吞水，无声无息地浸润着我的生活：清晨桌上永远有一杯温度刚好的牛奶，我加班晚归时厨房里温着的饭菜，还有他默默承担了大部分租金和家务……

  我并非毫无触动，但这份好来得太轻易，反倒让我心底的某个角落更加空荡。我像一个被宠坏的孩子，开始去试探这温情的边界。

  我喜欢家里整洁有序，他却总把袜子随手塞在沙发缝里；周末我渴望出门走走，他却喜欢在家打游戏。起初他还会笨拙地解释、道歉，努力去改。可我心底那个空洞，似乎只有通过他一次次的退让和包容才能被短暂填满。

  于是，争吵成了家常便饭，最伤人的话裹挟着情绪脱口而出：“这都做不好？不行就分手！”每一次，他眼里的光都会黯淡一分，像被风雨反复冲刷的烛火，挣扎着，却越来越微弱。他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

催促下结婚  日子就在这种磕磕绊绊中滑向了婚姻。毕业三年，身边的朋友陆续结婚生子，父母催婚的电话越来越密集。那感觉像站在湍急的河流中央，四面八方都是推着你向前走的力量。

  海山依旧是那个熟悉的海山，温暾，沉默，似乎永远不会主动提出什么。一个寻常的周末，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一种巨大的、对“安定”的渴望莫名攫住了我——仿佛结了婚，人生就能自动驶入预设的、风平浪静的轨道。

  几乎是带着一种完成任务的解脱感，我主动对他说：“海山，我们……结婚吧。” 他怔住了，眼神复杂地看了我许久，那里面有惊讶，有迟疑，最终，还是化为一声轻轻的：“好。”

  婚礼没有盛大的仪式，请了几桌亲朋好友。交换戒指时，他手指冰凉。司仪说“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他的唇像一片干燥的叶子，轻轻擦过我的脸颊。那一刻，心底有个微弱的声音在问：这就是我想要的安定吗？

  婚后的日子，迅速褪去了那层名为“安定”的薄纱，露出了它原本寡淡的底色。

  我们像是住进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海山下班回来，径直走向书房，打开电脑，戴上耳机，瞬间沉入他的游戏世界，仿佛那里才是他真正的归宿。键盘的敲击声和游戏里激烈的音效成了家里的背景噪音。客厅的沙发，大部分时间只有我一个人坐着，电视屏幕的光明明灭灭地映在脸上，却照不进心里。

  我们之间的话语，精简到只剩下“饭在桌上”“水电费交了”这样干瘪的日常。曾经那个会因为我一句“分手”就慌乱不安的他，如今像一尊沉默的礁石，我的任何情绪落上去，都激不起半点回响。

冰冷的牢笼

  这种寂静终于在某个周末的午后被打破。我默默收拾着他散落在沙发上的几件衣服，心里积压已久的委屈和疲惫像不断充气的气球，在爆裂的边缘。他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鼠标点击得噼啪作响，那声音刺耳极了。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海山，你能不能别整天对着电脑？看看这个家，还像个家吗？”

  他握着鼠标的手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声音异常平静地传来：“家？朵一，我们之间，除了这个房子，还有什么像家？” 那平静比任何怒吼都更锋利。

  我愣住了，随即一股怒火直冲头顶：“你什么意思？我每天上班回来还要收拾，你呢？除了打游戏还会做什么？”

  他终于缓缓转过身，摘下耳机，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疏离。“收拾？是，你是在收拾这个房子。”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弧度，“可你收拾过我们之间吗？朵一，这么多年，你心里真正装下过我吗？还是只是需要一个合租的室友，一个凑合过日子的对象？”

  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猝不及防地刺穿了我长久以来努力维持的平静表象。我张了张嘴，想反驳，想指责他的冷漠，可那些话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看着他重新戴上耳机，将背影再次留给我，书房的门仿佛无声地关上。

  那个夜晚，我独自躺在床上，睁眼望着天花板上的暗影。海山在隔壁书房，游戏音效隔着墙隐隐传来。曾经他温牛奶的细心、默默承担房租的宽厚、争吵后笨拙的求和……一幕幕碎片在脑海里翻腾。

  那句“你心里真正装下过我吗？”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终于激起了迟来的、沉重的回响。原来所有的不安与挑剔，都源于心底那个巨大的空洞——我从未真正爱过他。

  深夜的寂静里，我第一次清晰地触摸到了那个冰冷的事实：这段婚姻，从合租开始，便打上了“凑合”的烙印。我当初贪图的那一点安稳与便利，最终成了囚禁彼此的牢笼。当海山收回了他全部的热忱，这牢笼便只剩下冰冷的四壁。

  我闭上眼，却睡不着，脑子里反复回响着他的质问，还有我自己心底那个未被填补的空洞。也许，从合租的那一刻起，我们就错了。 （文中人物为化名）

记者手记

婚姻不是避难所

  朵一和海山合租的开始就埋下了隐患，他傻乎乎地付出想换来爱情，她权衡利弊选择了他，两个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心里却像隔着银河。

  现在这个社会，年轻人在房租、生孩子、年龄这些压力下，把谈恋爱当成买卖，把婚姻变成计算风险的工具。朵一毕业后慌不择路抓住海山这根救命稻草，把婚姻当成了解决人生难题的钥匙。

  婚姻需要爱情。当爱情被拆解成房租怎么分、家务谁来做这些冷冰冰的算术题时，婚姻就变成了精打细算的生意，而不是两个人灵魂的碰撞。

  可怕的是，这种将就的婚姻里两人会互相折磨。海山像个永不停转的陀螺，用做家务、付房租来证明自己的价值；朵一则通过不断发脾气、提分手来确认对方还在乎自己。两个人把本该用来培养感情的时间，都浪费在互相伤害上。那些没被好好安放的情绪，最后像定时炸弹一样爆炸，把婚姻炸得只剩下一地鸡毛。

  他们的故事给我们敲响了警钟：婚姻不是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更不能靠道德绑架来维持。把婚姻当成逃避问题的方舟，其实是在给自己建一座牢笼。

  或许只有打破“到年龄就该结婚”的魔咒，停止这种凑合的想法，我们才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那份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