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有一口木箱子,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未曾开启。里面装满了一摞摞父亲用毛笔亲手抄写的戏文,全部是用报纸裁剪成书本模样,用黑线缝制,字迹清晰一丝不苟,满满一箱子戏文承载着一个铁杆戏迷的记忆和对戏曲的热爱。
我随手翻阅了一本,封面写着《泪洒相思地》,我几乎一口气读完,也只读懂一个大概内容。父亲抄写的戏文很有“技术含量”,每隔一两句或几句后面都有一些符号,符号有长有短,有圆形打结的,有斜线带勾的,还有横线翘尾巴的,我琢磨了半天,这些符号应该代表伴奏的锣鼓。
接下来,我又在手机上检索了《泪洒相思地》,原来这是戏曲界的一部经典剧目,黄梅戏、豫剧、越剧、楚剧等剧种都有这部戏。于是,我认认真真搜看了黄梅戏版本的《泪洒相思地》,整个过程看得我气恨交加,怜悯之心油然而生。一部悲情大戏把人世间的真与假、美与丑、善与恶演绎得活灵活现,反映出古代婚姻始终是女性的枷锁。
苏州书生张青云在杭州求学,中秋之夜,与王怜娟一见钟情,私订终身。王怜娟是当地县令家的千金小姐,一个有才一个有貌,加之两个人都有意成为眷属本也无可厚非,然而结果却事与愿违。
三个月后,张青云接到家信,母亲病重需返乡,他不得已与心爱的女人忍痛分别。张青云回到苏州家里后,才知道是父母设下的骗局,为攀附权贵,强令他与吏部尚书之女蒋素琴成婚。新婚之夜,张青云在掀开头盖时发现蒋素琴容貌甚美,胜过了王怜娟,于是决定背弃誓言。
身在杭州的王怜娟久无心上人的音讯,郁郁寡欢,积郁成疾。她的父亲请来医生诊断,才知道王怜娟怀孕了。父亲气急败坏地将她的随身丫环赶出了府门,邀王怜娟到西湖散步,并狠心地把她推入了西湖。中国戏曲演绎的故事一般不会无疾而终,讲究善恶之间的因果报应,王怜娟当然不会就此毙命,她被一打鱼的婆婆救了起来。
渔婆同情王怜娟的遭遇,陪同她来到了苏州寻找心上人。纸终究包不住火,蒋素琴得知这一切以后,对王怜娟的遭遇甚是同情,亲自到客店看望她。这时王怜娟已经生下孩子,身体虚弱奄奄一息,临终前向蒋素琴诉说了自己内心的痛楚……此时,张青云也赶到了小客栈,王怜娟看见他后气绝而亡。
黄梅戏《泪洒相思地》打动观众的是它的悲情色彩,戏迷们公认最感人的是戏曲中那连续十个如泣如诉的“我为他……”演员每唱到此,总是让观众泪流满面。吴美莲在戏中的表演把女主角的感情细致入微地表现出来了,尤其是在最后得知自己的心上人已经彻底变心,“一失足成千古恨”接近一刻钟的哭唱总会把人感动得热泪盈眶,久久不能释怀。观众朋友们也会情不自禁地同情那位命运悲惨、身世凄凉的千金小姐,对她一波三折的命运不得不进行认真思考,最后会在同情和思考之中升华到对整个社会的思考。
当然,张青云从一手炮制祸端到锒铛入狱,形成了犯罪学的闭环,也算是给王怜娟和戏迷朋友一个交代。正义虽然来迟但从来不会缺席,无论身处哪个朝代,无论什么背景,奸诈与邪恶总会被揪上历史的审判台,人民自会给出公正的评判。
开箱有益,开卷有益。父亲的木箱子装满了父亲的精神食粮,我也会慢慢咀嚼这些“粮食”,从而丰富和充实自己的业余生活,做一个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