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5月8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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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岁那年,他送我的那支口红早已干裂

  倾诉:木槿

  性别:女

  年龄:25岁

  学历:本科

  职业:公司职员

  采写:记者黄兰芬

  时间:5月3日

  十七岁的喜欢像未画完的圆,总差最后一笔。

  从蓝鲸头像的对话框,到梅雨季的华尔兹,再到生日前的口红,木槿和砚南收藏过心跳、雨水和踩不准的舞步。后来,一人去了南方,一人去了北方,两人相距两千多公里。

  青春教会他们如何相遇,却没教他们两千多公里该怎么丈量。如今在雨天,木槿仍在等香樟树下那个没说出口的告白,想把缺的那一笔悄悄补上。

  A 初识

  我第一次和砚南说话是在高一的暑假。

  班级QQ群成员列表里,那个叫“蓝”的账号头像是一片深海里的蓝鲸,十分孤寂。我盯着对话框,手指悬在键盘上许久,最终鬼使神差地发送了验证消息:“你很喜欢蓝色吧?”

  他通过得很快,回复却冷淡:“不喜欢。”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被女生们私下称为“高岭之花”的男生,手腕上始终戴着一个女孩送的橡皮筋。他的QQ名原叫“蓝桉”,他删去了“桉”,却固执地留着“蓝”。我猜,或许连他自己也分不清这是怀念,还是惯性。

  开学后的生物实验课,我们被分到同一组。他操作显微镜时打翻培养皿,清水在衬衫上洇出深色痕迹。我递过纸巾时触到他微凉的指尖,才发现他睫毛真长。他低声说了句“谢谢”,耳尖泛红,像被什么烫了一下。

  教室里浮动的消毒水味混着他袖口的薄荷香,那一刻我突然想起军训时,他站在烈日下的模样,皮肤白得晃眼,汗珠顺着下颌滑进领口,女生们窃窃私语,说他像未融化的雪山。

  轮到他值日那天,我故意磨蹭到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看他提着两个拖把艰难地推门,我小跑过去抵住门框。

  他低头时洗发水的薄荷味扑面而来,我慌忙后退半步,却听见他轻声问:“你鞋子上画的是樱花?”我愣住,低头看白球鞋上那朵樱花,那是我昨晚用彩笔画的,花瓣边缘还带着毛躁的裂痕。他竟看得这样仔细。

  后来,有次午休,我在走廊背书,撞见他独自靠在栏杆上听歌。耳机线垂在胸前,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胀。我鬼使神差地凑近,听见耳机里漏出的旋律是《夏天》。他猛地回头,我慌得差点摔了课本,却见他嘴角扬起极淡的笑意:“你也喜欢这首歌?”那天阳光穿过香樟叶的缝隙,在他肩上洒下细碎的光斑,十分好看。

  我忽然觉得,或许“蓝”不是执念,而是他心底未愈合的缺口,正等着被什么温柔填满。

  B 共舞

  高二的梅雨季,潮湿的空气里混着淡淡的芳草香。

  班主任宣布同学们自行组队跳华尔兹时,窗外的香樟正滴着水,我听着雨点击打地面的声音,突然听见后排传来椅子拖动声。

  砚南把物理练习册推到我面前,上面写着:“要不要当我的舞伴?”

  然后,每天我们课后固定练习一个多小时。老师教男生如何挽女生的腰,他却始终悬着手掌,指尖离我衣料半寸,手指紧绷。

  直到某次旋转时我重心不稳,他猛地揽住我的腰,隔着衬衫都能感受到掌心灼热的温度,像一块烙铁突然贴上皮肤。我慌忙站直,却瞥见他喉结滚动,耳根红得仿佛能滴血。

  我生日前夜,又是个雨夜,他在学校小卖部买了彩虹棒棒糖,又折了十多只纸鹤,每只纸鹤翅膀上都写着诗句。当日晚自习后,他把我拉到走廊尽头,从校服口袋掏出一管口红,连带棒棒糖和纸鹤一起送给我。

  我拧开口红盖子时,往嘴上涂,试下颜色是否衬皮肤。他忽然凑近,呼吸拂过我额前的碎发:“别动,蹭到外面了。”指尖轻轻擦过我的唇角,像羽毛扫过湖面。我们并排而行,他的指尖若有若无地蹭过我的手背,却在触及时突然缩回,像受惊的麻雀。

  舞会那日,他的领结歪了,我踮脚替他整理时,他忽然握住我的手腕:“闭眼。”我再睁眼时,他掌心里躺着一枚四叶草标本,叶片边缘泛着干枯的褐色,却被他用荧光笔小心描了金边。“听说四叶草可以带给人幸福。前段时间在草地上找到了,一直没机会给你。”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我知道,那片草地在学校后山,要穿过半人高的荆棘丛。

  C 现实

  高中毕业后,我们故事仿佛进入尾声。

  砚南的录取通知书来自北方一所重点大学,而我去了南方一所普通院校。两千多公里的距离,乘坐高铁都要十个小时。

  起初,我们还会在深夜视频,他裹着羽绒服在宿舍阳台搓手哈气,我穿着短袖抱怨南方的回南天。可渐渐地,他的消息从“今天下雪了”变成“在忙课题”,我的回复从“记得带围巾”缩成“嗯”。

  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我大学毕业典礼。砚南来去匆忙。砚南大学毕业后留在北方工作。

  去年冬天,我到北方出差,路过他大学的校门。积雪覆盖的道路上,情侣们裹着同款围巾依偎而行。我站在路灯下呵出一团白雾,忽然想起他曾说:“北方的雪是颗粒状的,踩上去会咯吱响。”手机相册里还存着他发来的雪景照,背景里隐约有女孩的浅色衣角。我终究没按下拨号键,没有再联系他。

  我们都清楚,北方的暖气烘不干南方的潮湿。

  前些天,我整理旧物,翻出当年跳舞穿的白色皮鞋。鞋尖的皮层已经剥落,却还能看见折痕,是砚南总踩不准拍子留下的印记。而我的化妆台里那管砚南送的口红早已干裂。

  如今,窗外的香樟沙沙作响,我想起和砚南共同练习华尔兹的那段时间。他揽着我旋转时,睫毛上沾着细碎的水光,我们的影子在积水中交叠,像两条终于交汇又注定分离的溪流。

  我QQ里,那个蓝色头像再未亮起。每到梅雨季节,我会无意识地望向窗外,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人举着伞从香樟树下走来,校服衣角沾着北方的雪,却笑着说:“你的口红又涂到外面了。”

  (文中人物为化名)

  记者手记

  青春最美的模样

  木槿和砚南的故事,像一张被雨水洇湿的旧照片,泛黄的边角里藏着少年人最掏心掏肺的欢喜。这个故事没有跌宕的撕扯,只有细碎的温柔和漫长的遗憾,像一根刺,轻轻扎进每个经历过青春的人心里。

  一个沉默的QQ头像,一根戴在手腕上的橡皮筋,把少年人心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具象成看得见摸得着的小物件。就像我们谁没在青春里暗恋过某个“高岭之花”?谁没盯着对话框纠结过半小时该发哪句话?那些指尖悬在键盘上的忐忑,那些偷看侧脸时的心跳,都刻在少年人的心里。

  梅雨季的华尔兹让木槿难忘。潮湿的空气,交叠的舞步,这些画面像老式胶片电影般一帧帧闪过。那些偷偷准备的生日礼物,四叶草标本上的荧光金边,口红试色时指尖拂过唇角的颤栗,哪个细节不是青春最真实的写照?

  可现实是残酷的。两千公里的路程,把“正在输入”熬成“在忙课题”,把“记得带围巾”缩成“嗯”。北方的雪和南方的潮湿,像两条永远无法交汇的轨道。但正是这种未完成,让故事有了超越时空的重量。鞋上的印痕、干裂的口红、灰暗的QQ头像,都成了青春的琥珀,把最鲜活的悸动封存成永恒。

  在这个即时通讯时代,我们早习惯了用表情包代替脸红,用语音条替代忐忑。可木槿和砚南的故事,却像一封珍贵的手写信,提醒着我们:或许青春最美的模样,不是圆满的句点,而是那个永远差最后一笔的圆,在记忆的雨季里,永远等一个未完成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