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月

  从我记事起，父亲一直从事教育工作，在汉川时，曾借调到汉川县文化馆工作过一段时间。

  父亲年轻时对绘画与书法就有很深的造诣。当时大队，学校墙上宣传“法家人物”与“儒家人物”的肖像画全是父亲画的水粉画。他的书桌上放着九宫格、放大尺、碳素铅笔、十几支大小画笔、砚台、墨汁、水彩颜料、毛笔等文具摆放的整整齐齐，我们是不能随便乱动的。

  那个年代想留个影纪念只能去县城照相馆照像。我时常见老街附近家中有老人的乡亲，拿来相片请父亲画肖像。几天功夫，一张栩栩如生的画像就会完成。

  父亲的钢笔字、粉笔字、毛笔字均为行书体。只有在写标语口号时才用排笔写美术字。

  老街附近谁家有个红白喜事，都会请父亲去书写对联，在老街很受父老乡亲们的喜爱和尊重。

  父亲经常给我讲对联的知识。古代人上元之日，人们辞旧迎新之际，每家都在大门口悬挂桃符避邪，后演变为贴对联。对联也称春联、对子，讲究平仄，名词对名词，动词对动词……天对地，雨对风，大地对长空。一词一句要仔细推敲。父亲在教学时曾讲过“推敲”的故事，那就是贾岛“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名句的由来。

  春节前几天，是父亲一年中最忙碌的日子，街坊邻居、亲朋好友都会买了红纸请父亲写春联，还要写几百幅对联在街上出售。父亲会提前让我去供销社买回红纸、墨汁、浆糊，在家中摆开八仙桌，裁纸、粘贴，因为大部分人都要求写十一字联。也有家中老人故世了的买来纸张请父亲书写，第一年用白纸，第二年用黄纸。

  那时候一般人家最少要买三、四副对联，家境好的人家大门、后门、房门、厨房都贴对联。父亲会按求联人的意愿尽量选择相应的对联书写，连续几天都要忙到转钟两点多。白天父亲在书写对联时偶尔会与乡亲们说一些对联趣话，例如：这个女子不是人，本是仙女下凡尘，生个儿子是个贼，偷得蟠桃献母亲……引得众人哈哈大笑。老街六队我老表的姨夫是个有个性的人，他那年境况不好，他说：胡老师，你按我的实际情况写一幅对联，照直说。他是湖南人，他老婆是安徽人，一儿一女在乡下长大，过年时很困难。父亲略一沉思，写下一联：三间东倒西歪屋；四个南腔北调人。横批：（）南（）北（缺东少西）。老表的姨夫很满意，真将对联贴在大门上过的年。

  老街上的一些单位以及餐馆、缝纫社、铁匠铺、竹器铺都是父亲书写的行业对联。

  那年《今古传奇》杂志创刊十周年时，搞了一次全国大型征联活动，征下联。在父亲的指导下，我参加了比赛。

  上联：今古传奇奇传古今古往今来传不尽中华儿女奇闻奇事奇情奇志；下联：河山好大大好河山河绕山环好一派祖国风光大天大地大景大观——（应征联）我得了一个三等奖，全家人高兴得不得了。

  父亲已去世多年，他老人家一生为人耿直，从三尺讲台到躬耕乡野，历经沧桑。那一幅幅贴满故乡的大红对联，总让我时常想起金水河岸的老新街，想起一张张熟悉但已渐渐模糊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