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8月28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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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花朵朵
■袁丽明(通山)

  这是我第一次种黄豆。立秋了,周围别人家的黄豆苗要么开花了,要么长豆了。只有我的黄豆,还在卯着一股狠劲长藤,随便拉出一株苗来,都有一米多长,令人生疑这是不是豇豆。

  从地边路过的父老乡亲,都会甩出一脸无奈和苦笑,遂从牙根抖落几句:糟塌了,糟塌了,尽长藤不开花,只怕这黄豆今年无收喽。

  换作村里任何一位庄稼人,辛辛苦苦大半年种出的粮食是此等结果,心都会辣辣疼。我的亲人也不例外,时时帮我分析原因:可能是种子有问题,可能是树荫下阳光不充足,可能是太肥了,可能是太密了,有的说把顶上一截割掉还能救,有的说割掉一截也没用……

  我大概一周回家一次,数年来皆是如此,因是娘家,算是回得频繁的了。这么多年以来,家乡的味道从没因我的步履频繁而减淡丝毫,每次走进村口,总有一股别样的清新的激动涌上心头,眼前的山川、草木、泥土、气息,全都注满亲情的味道,浓郁,醇厚,绵长,醉人。有时候,一声熟悉的鸟鸣,一个忙碌的背影,一溪淙淙流动的清水,都能令人情不自禁红了眼眶。

  我从去年开始张罗家门口的空地,着手种菜。从小受家人的耳濡目染,这些活不学自会。

  门口这块地,原先是家里的菜园,有低矮的篱笆、高高的瓜棚豆架,以及母亲微驼的背影。豇豆上架时,母亲奋力敲打着铁钎,一锤一锤恨不得把地底凿穿;大白菜刚出土的时候,母亲挑着粪桶一瓢一瓢地浇菜;这些都是母亲日常劳作的常态,我也只是不经意间记住了这些。若是春夏季节,关于母亲的记忆,还有汗味和粪味。因为她总在忙碌,汗水一层层地汩出,不是头发汗湿了黏在额头上,就是衣服汗湿了黏在脊背上。大概村子里的每一个母亲都是这样的,这些母亲们都像在比赛一般,拼命把苦往自己身上扒拉,恨不得自己咽完几代人的苦,舍不得孩子的生活中出现一丁点苦气。

  天有不测风云,母亲于57岁时突患恶疾,一年前因病医治无效,抛下了我们。我经历了漫长的黑暗、恐惧、悲恸,离开妈妈以后,才觉得与母亲有关的一切都那么珍贵。

  我开始打理母亲留下的菜园,一畦一畦,一季一季种好各类蔬菜,悉心侍弄,乐此不疲。在泥土里,在枝叶间,在每一次筋疲力尽之后,都能感受到母亲的温度。不知不觉间,自己活成了母亲的样子,开始絮絮叨叨,开始常任汗渍浸泡衣襟,开始变得坚韧,开始想着自己揽尽所有的苦,让我的儿女幸福……

  今年,父亲去城里跟弟弟一起生活了,菜的需求也变小了很多。我只种了少量的蔬菜,其余大部分地都种了黄豆,打算过年打豆腐。说来惭愧,过完元宵节我就买了黄豆种子,每次拿出来准备种时,家里人都说早了。地是姑父帮我犁的,漫长的等待让翻好的地又长了细密的草。芒种过后,才是播种的好时节,村里人点瓜种豆忙得不亦乐乎。三妈在种好自己的黄豆后,把我的豆也种了。当杂草长出来时,我准备周末回家锄草,三妈又利用空余时间把我的草锄好了。姑父在给自己的庄稼施肥时,不忘给我的黄豆也施了一把。一块原本贫瘠的土地,因为有了这么多亲人的爱和关心,地上的庄稼噌噌地往上涨,我每次看着这些葳蕤的青苗,心里也是热热的。不开花又怎样?不结果又怎样?

  时隔四天,我再次回家,不经意间发现,我的豆园里,豆秆上,冒出了零零星星的紫色小花!我惊喜地告诉村里的人,开花了!开花了!我的黄豆开花了!这可爱的小家伙,不晚,不晚,来得正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