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烈烈的赤壁之战,为后人津津乐道千余年:军事上以少胜多的奇迹,文学上诗词歌赋的咏叹,对豪杰是非功过的褒贬,有关发生地诸说并起的争议……数个领域,不同时空,其热闹纷争之势,何曾亚于那场战争?怀揣着好奇,我来到咸宁市赤壁,感受那年“烈火张天照云海”的壮阔。
来到雄伟壮观的城门前,“三國赤壁古戰場”几个大字赫然入目,宣告这里曾是三国赤壁之战的发生地。走进,来到拜风台,相传诸葛武侯曾在此设坛台、借东风、助周郎,殿堂内摆放着的刀枪剑戟斑痕累累,它们瞬间在我脑海中幻化成硝烟弥漫、喊杀声震惊天地的两军激战场面,移步钟鼓楼、舌战堂,同样再现当年的波澜和喧嚣,气势如虹。
跟随络绎不绝的人流继续参观,介绍碑上的苦肉计、反间计、连环计,记载着雄姿英发的战将们的智勇谋略,他们于错综繁杂中气定神闲、冷静应对,于瞬息万变间顺势而为、巧妙用计,于困顿不利处审时度势、破局重生。
顺着小路前进,一尊高大威猛的周瑜石雕像矗立在开阔的平地上,周公坚毅的眼神傲视江面,浑身散发着“周瑜于此破曹公”的威武霸气。然而,分胜负的是战争,胜负却不足以语人生。凝视着此刻安静矗立的周公雕像,我不禁为其短暂的生命扼腕。无论“既生瑜,何生亮”的无奈是否为杜撰,类似这般诡谲的命运,却是很多人在理不清的纷乱中,终其一生也逃不出的宿命。究其原因,终究不过是缺少顺势的智慧。
顺势而为是刻在中国文化基因里的密码,赤壁之战巧借东风破解了该密码;“空余赤壁付游人,赢得坡仙作词赋”,写下名篇《念奴娇·赤壁怀古》和《前赤壁赋》《后赤壁赋》的苏轼同样是巧用该密码的典范。他一生官场沉浮、起伏回转,在尔虞我诈的官场中,在素履以往的人世间,他也曾怀“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惜“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叹“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但他终究明白“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因此,他“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豁达通透,“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的旷达解脱,“老夫聊发少年狂”的豪放威武,“人间有味是清欢”的烟火气息,哪一样不是在“长恨此身非我有”“拣尽寒枝不肯栖”的失意挣扎中巧妙顺势而为的自我救赎?
而今,这奠定魏蜀吴鼎力之势的赤壁之战所在地,当年的烽火硝烟、擂鼓震天、战马嘶鸣早已停歇,但世事的繁芜纷杂从未消散。“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从来都不仅仅发生在江面,而“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得意者背后注定会有落败而逃的失意者。虽然杜牧认为“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但善于把握东风、利用时机,本身就是一种大智慧!曹操败在认定冬天不会有东南风,诸葛周公胜在坚信再困顿的局面里终有出路。纷争是世间常态,困局也从不会缺席,如诸葛周公一般破局重生是英雄,如东坡居士一样顺势而为同样是豪杰!
赤壁之战,远不是一场战争,亦不止一段历史,其顺势而为的中华智慧文武两相宜,继而传承发展,在民族文化血液里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