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7月17日上午,连续晴热多天的通山县的天空阴云密布,似久蓄的泪水在宁静中等待一次倾泄。临近中午,雨水开始倾盆而下,落成一片雨雾朦朦。傍晚的凉风中,从河北省邯郸市来的10余位客人,刚踏上通山县的土地,就被数十名当地干部群众围住,他们亲热地握手、拥抱,像久违的亲人一样问长问短。
18日,主宾一行在绿色的山垅里穿梭,赶往通山县通羊镇赤城村的城坑吴庄路口,拜祭一位牺牲了72年的解放军班长乔凤山。
下午1点,城坑下起阵雨,雷声与烟花、鞭炮声齐鸣。一行人为烈士起坟,共挖出1枚手枪子弹、58枚步枪子弹、1个小型玻璃瓶、1个皮带夹,还有未腐掉的部分棺木。
下午2点,烈士遗骸顺利收捡打包,小份遗骸重新掩埋、立碑。在烈士坟头,70岁的烈士义女吴碧仙哽咽道:“爷呀,您为革命牺牲,如今国家越来越好,家乡的亲人来接您回去,您可以光荣回家了。”
村头的路两旁,闻讯而来的数百名乡亲眼噙热泪,依依不舍地挥手送别,目送烈士英灵远行。
多年寻亲,终于找到烈士的亲人
为烈士寻亲,是赤城村几代人的愿望。在建党百年大庆的氛围中,乔凤山的名字再一次被人唤起,乡亲们对寻找烈士家乡亲人非常上心。
6月中旬的一天,退休教师吴子来在家族微信群里拜托族人说,通山县党史资料有乔凤山所在部队的记载,自己找到了乔凤山家乡变更后的地址(河北省邯郸市永年区讲武乡乔七方村),请大家帮忙进一步找寻。他深情地呼吁:“70多年了,为国献身的烈士应该有其荣誉和归所!”
在通山县做生意的吴新明,看到微信群里的信息,想到有一位朋友聊起过有位老乡在河北邯郸工作。于是,吴新明立即联系朋友,得知这位老乡是河北省邯郸市永年区纪委书记许玉义,随后,吴新明便通过电话联系上了许玉义,军人出身的许玉义了解情况后被深深感动了,一口答应帮忙寻亲。
至此,艰难的寻找之旅峰回路转。邯郸与通山两地多次沟通信息,核实史料。邯郸市退役军人事务局通过调査,了解到乔凤山1924年出生,在家乡还有个名字叫乔上海,他参加的是解放军十纵队28团,1985年被评为烈士。
从河北传来的喜讯,让赤城村的乡亲们激动万分。退休教师焦雪芬一时难以相信,当即打电话给儿子吴高波,于是,吴高波叫上哥哥吴高尚,与母亲焦雪芬一同驱车前往通山县退役军人事务局确认情况。原来,他们是给乔凤山烈士捐棺的吴兴发的后代,寻找乔凤山的家乡亲人也是吴兴发的遗愿。交谈中,吴高尚不仅婉拒了退役军人事务局偿还棺木的善意,还主动要求替烈士亲人分担,坦诚地对退役军人事务局褒扬纪念股的廖祝华说:“倘若烈士亲人生活困难,我愿负责他们到通山县的来往费用。”廖祝华感动不已,连连道谢,表示决不能给群众添负担。
烈士的故里找到了,亲人找到了。这消息传遍通山与邯郸两地,近一个月来,赤城村的村民又高兴又不舍,早早做好了迎接烈士亲人的准备。
7月上旬,烈士故里派出以退役军人事务局副局长单永涛为首的三名代表,到通山县祭扫烈士墓,慰问烈士义女吴碧仙,并与赤城村的村民协商烈士遗骸回乡事宜。
寻亲之旅,吴家四代人找了72年
漫长的寻找烈士亲人之旅,仿佛一幅长长的画卷,在这个炎热的伏天向世人打开了。
那是1949年7月,通山县刚解放不久,国民党残余势力大刀会还在通山县兴风作浪,拒不投降。解放军四野514团负责剿匪,在与匪徒的搏斗中,班长乔凤山身中数刀,生命垂危。为抢救他的生命,战士们用担架抬着他赶去县城医治。走了十几里路到达赤城村城坑吴庄时,由于伤势严重,失血过多,乔凤山已奄奄一息,在说出自己的籍贯后,便不幸离世。战友们准备就地安葬乔凤山时,一位叫吴兴发的村民站出来,捐出了自己积攒多年的一副柏木红漆“十二莲花”棺木。原来,吴兴发的三哥吴守信也在1927年参加革命,但是一直杳无音信,“要是他也这样牺牲了,怎么办呢?就当这牺牲的就是自己的三哥”。下葬后,一位先生拿来笔墨,在木牌上写下“乔凤山,河北省永年县乔七方村人”,作为碑插进坟头地里,同时,解放军战士给吴兴发留下一张纸条,与碑文内容一样:河北省永年县乔七方村乔凤山。
这张纸条也一直被吴兴发珍藏着,有空闲时,吴兴发会带着纸条找大队、找公社,找在外工作的人打听消息。漫长的日子里,吴兴发时常盼望着三哥吴守信突然走进家门,乔凤山的亲人寻亲找到这里。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三哥一直没有消息,乔凤山的家人也没找到,万般无奈之下,吴兴发将三哥之前的衣服拿到山上葬了个衣冠冢,立了个碑。1966年春,71岁的吴兴发临终前把解放军留下的纸条交给儿子吴福生。并叮嘱他,不管有多难都要帮忙找到乔凤山的亲人。
带着父亲的嘱托,吴福生丝毫不敢懈怠,经常跑到大队和县里打听消息,但由于种种原因,每次无功而返。
有一年,家里的老房子倒塌了,那张珍藏了40年的纸条也不翼而飞。好在纸条里的内容早已深深烙进吴福生的脑海里。吴福生的大儿子吴家声回忆道:“父亲常说,不论什么时候,都要想办法找到乔凤山的亲人。”大儿媳焦雪芬在当地教书,向河北写信联系的事就落到了她身上。信件一年年的发出去,人也慢慢老了。焦雪芬还多次到烈士陵园的烈士名录墙上寻找乔凤山名字,到邮局去打听有没有回信……吴福生也隔三岔五就唠叨:“阿芬你再写信,写到河北去。”“有回信没有?去邮局看看。”
一家人一次次地失望,可能真的永远也找不到乔凤山的亲人了。吴福生十分难过,忍不住摇头叹息。2002年夏,吴福生像他父亲吴兴发一样,带着无尽的遗憾而去。临终时叫来吴家荣、吴家声、吴家亮三个儿子,嘱咐道:“你们爷爷交代的事我没完成,你们要像寻找亲人一样,找到乔凤山亲属。”
吴福生去世后,大儿媳焦雪芬接过重托,仍在想法寻找,她把乔凤山的地址告诉两个儿子,嘱咐若去河北一定要去打听。去年,儿子吴高尚又去退役军人事务局打听消息,吴高波还打算抽空去一趟河北省邯郸市,但因疫情耽误了行程。
谈起寻找烈士亲人之事,今年60岁的退休教师焦雪芬说:“我一直在寻找,就是想让烈士亲人知道他牺牲在哪,让政府给烈士一个荣誉。”想不到这一找,吴家人和全村人居然找了72年!
英雄事迹,将永远激励着后人
乔凤山牺牲的第二年,当时还是婴儿的吴碧仙,在家人的安排下认乔凤山为义父。自那时起,年年元宵节、清明节、中元节,吴碧仙和家人都要去扫墓祭拜。60多年过去,吴碧仙从未间断对义父的祭拜。吴兴发一家四代人同样如此,每当村里人问起这是给哪位故人祭扫,他们都会说,这是为通山解放牺牲的烈士,名叫乔凤山。于是大家也自发前来祭扫烈士,清明节时,烈士墓前的鲜花总是格外的多。
今年30余岁的吴高波是寻找烈士亲人的第四代,他七八岁时就听爷爷吴福生讲述乔凤山的故事,小时候就跟着家人给烈士扫墓,长大成人后,他与兄弟们只要回村里,一定会去给烈士叩个头,鞠个躬,插上花。寻找烈士的故事传开后,从武汉、咸宁赶来一拨拨学生,稚气的脸上写满真诚与虔敬,纷纷凭吊烈士……
英烈的事迹感染着每一个人,寻亲的故事感动着每一个人。河北亲人乔爱民哽咽着说的:“今后,吴家人就是咱亲人。”邯郸市退役军人事务局负责人对赤城群众深深鞠躬,动情地说:“永年人民永远记得您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