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家乡,方言很普遍,县和县之间的话晦涩难懂,镇和镇之间的话也不相同,甚至村和村之间的话也有细微的差别。比如小时候我常去山里几个姨妈家做客,他们说吃饭不叫吃饭,叫恰饭,姨妈家离我们家也就二三十里地,但属于另一个县。还有就是上中学后,我们乡的话和隔壁乡镇的都不尽相同,比如说“读书”,官桥镇的说“兔书”,比如说“二”,硃砂乡的说“儿”,等等。到县城上高中后,又发现和城关的、潘家湾的说话不一样,勉强能听懂。
语言的起源问题和人类起源一样,或许是一个永远都不会得到统一答案的问题。但可以确定的是,语言自产生的那天起,就一直在演变,而其演变规律就如同生物学物种的演变一样。我的家乡是湖北省嘉鱼县,从地理位置来看,其方言应该属于“咸宁地区”的方言,这个“咸宁地区”还包括咸宁市的咸安区、通山县、崇阳县、通城县、赤壁市和邻近的武汉市的江夏区,黄石市的阳新县、大冶市,鄂州市的梁子湖区(太和一带)等在内的鄂东南地区。咸宁方言在湖北省内与所谓的湖北话“简直就不是一回事”。
在《湖北方言调查报告》中,把湖北省方言分为4区:第1区西南官话,第2区楚语(江淮官话),第3区赣语,第4区湘语。从大的方言分类来看,湖北省的汉语方言主要包括北方方言和赣方言,从覆盖面积上看,北方方言几乎覆盖了全省,唯有鄂东南有一部分属于赣语区。
在我的记忆中,就曾记得我的爷爷亲口对我说过,我们村及周边几个村子都是从江西“瓦渣街”迁移而来。另一个佐证就是我们村及附近多个村子均没有祖坟山,各家都有自己的坟茔,而且坟茔中最高辈分的也只有太爷爷辈的,再往上就不知道葬在哪里了。
查看明清江西填湖广事件发生的时候驿站分布图,我们大体可以知道当时交通分布情况,试想在古代,一个广东士子进京赶考,或者一个商人北上采购,他们会怎么走呢?绝大部分商旅都会选择“广州—长沙—岳州—武昌—镇江—京杭大运河—北京”这条道路,而咸宁就处于岳州—武昌段中间,那么为什么说咸宁与外界鲜有交流呢?这是因为,古代经过这一地段,多是弃马乘舟,在洞庭湖上船,顺江而下到达武昌,继而下江南,走京杭大运河北上京师。
需要说明的是,古时的陆地官道,也大体是沿江而行,例如赤壁的羊楼洞古镇,据考证是明代茶马古道的起点,因此即使人们走陆路,造成的结果也并不会有什么不同。当然,如果仅仅是因为不在官道上,那么咸宁大概率还是会被武汉同化,形成湖北全省都将西南方言的语言格局。要知道在明清以前,武昌城也是超级城市的存在,就连长沙也得叫一声省城。另外因为咸宁离武昌城仅90km,这个距离即使在古代也不过两天的脚程。而现在,这个距离已经缩短为一个小时车程。
正因为以上种种原因,使得咸宁方言及属于咸宁方言范围内的嘉鱼方言呈现独特的散而局部统一的特征,比如嘉鱼各个乡镇的语言不尽相同,却又彼此能听懂,咸宁整个地区内的各个县市之间,方言也是不尽相同却又都能彼此听懂。而得益于改革开放后各县域经济的快速发展,人口的流动加速,整个咸宁地区乃至湖北省都呈现人口互相加速渗透的局面,各个县域、乡镇的方言都在加快彼此融合,特别是随着国家对普通话的全面推广,方言有逐步消亡的趋势。我们下一代基本上都是讲普通话为主,很多小孩已不会讲方言了。可故乡的方言却依然是我们的心中最温暖的声音,最美丽的乡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