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地处武汉市黄陂木兰山的皱褶里,那是一座古老而静谧的山村。在儿时记忆里,从高高的山顶上升起来那轮又大又圆的月亮,早已铭记在儿时的记忆里,成为我挥之不去的乡愁。
漫步在乡村的夏夜里,草虫低鸣,芳草萋萋。山顶上,又见那轮明月色升上来,照在水面上,银光点点,绚丽而静美。此时,碧空如洗,月如镜。偶有从身边经过的人们愉快地唱着山歌,还有说笑声,全都是久违的乡音,那么亲切而谙熟。而我终是身在异乡为异客,我已经找不到熟识的人,夜色下的山村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可以看见不远处的村庄星罗棋布,灯火闪亮,一片祥和景象。
回到久违的故乡,见到了故乡的月色。此刻,这一轮满月应该与儿时那个满月是一样的吧。然而,给我讲牛鬼蛇神故事的祖母早已远逝了,我只能仰望月色辉映中隐约可见的那张慈祥的脸,想起身着对襟素衣在风中步履蹒跚的祖母,想起老人在黑夜里为我举着烛光照亮脚下的路;想起去世多年且饱经磨难老父亲,再不会默然守候在村口等我归来,我的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前不久,利用双休开车回去看望住在老家的母亲。傍晚时分,我乘着习习的凉风,借着皎洁的月光,独自来到武汉市黄陂区矿山水库旁的堤坝上散步。秋天的炎热仍未褪却,村口的大树下,三三两两坐着纳凉的村民和老人,一边摇着蒲扇,一边聊着家常,还跟小时候的夏天一样。
母亲因为年迈走不了更远的路,行至村口,便提前回屋里休息了。母亲一天天变老,连同我一起散步都变得不可能。
“此生唯一能给的,只有陪伴。而且,就在当下,因为,人走,茶凉,缘灭,生命从不等候。”台湾知名作家龙应台在新书《天长地久——给美君的信》中如是写道。她已经年近六旬,为失智的母亲美君一朵一朵地往蓝色的帽沿上戴鸡蛋花,把九十多岁的母亲打扮得像个可爱的小女生。因为她深知母亲爱美。即便母亲已经不能与之正常交流,活着,只是一天天走向永别……之前读过她的《目送》,懂得了如何与孩子温柔以待。现在读到她的这句话,亦让我沉默良久。
自武汉解封后,母亲便坚持回到故乡的老房子住。她一个人面对疾病,孤独,无助。天性强硬的母亲,终于变得柔软起来,总是盼望着我们的到来。母亲含辛茹苦将我们带大。如今,母亲原本挺直的背变驼了,七年前耳朵也失聪了,母亲从此生活在一个极度安静的世界里。母亲走过的路,是时光的苍桑,人世冷暖;母亲自幼失去双亲,一个人带着小她几岁的妹妹流落他乡,经历坎坷和生存的艰难。而今,母亲变老、眼神黯淡、我说什么她也听不见,而我唯一能做的,是听母亲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些家常。其中的欢欣与悲伤,我们各自体会。
自父亲匆然而逝后,我才深深地体会到,何谓永远的诀别。这辈子我忽略了对父亲的感受,尤其连父亲离世的最后一面也未曾见。见或不见,注定成为我一生的遗憾与自责,让我始终深感痛惜……
当天空开始变得深邃湛蓝,秋高气爽的日子将近。
乡村的月色真好看啊!纯静,唯美。可是,这短暂的相聚,仍然让我伤感,唉,天明我又将与母亲分别,而母亲执意要住在乡村,我好说歹说母亲总算答应下个月回咸宁居住。这样,我便经常可以近距离看望母亲,心里多少有些安慰。然而母亲一个人住在乡下,无人照料,多少让我牵挂和不安。好在老人身体硬朗,虽然耳聋,但噪门很大,我耐心地听着母亲的唠叨,夜里和母亲睡在一张大床上。看窗外的圆月,想着孤苦伶仃的母亲独自守在乡村,不禁百感交集。尽管有隔壁的阿婆安慰我说,你母亲住在这里蛮好,乡村空气好,又舒坦,又有伴,让我莫心焦。
有母亲在,哪有不牵挂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