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5月25日 星期
孤独的伯父
黄军(温泉)

  我的伯父,也是我名义上的养父,但我并没有真正与他一起共同生活,也没有改口喊过他一声爸。

  伯父并非我奶奶的亲生儿子,而是从路边捡回家的弃婴。善良的奶奶把他视为己出,养他长大,送他念私塾,帮他成家。伯父脾气不怎么好,性格倔强还有点暴躁,斗大的字也认不得几个,我们晚辈与他还是有些生分。

  听父辈们讲,伯父早年成过家,但婚姻没能维持下去。等我记事后,伯父就一直一个人单独生活。也许是伯父封建思想作祟,过了五十岁了还非要收养个男孩,说什么要续香火。先是找到他的亲妹妹家,任他寻死觅活的说尽好话歹话,他们就是不答应,后来他又把心思转到了父亲膝下的男丁。那时大哥已上大学,二哥正上初中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惟有上小学的我不谙世事。奶奶、父亲等经不起伯父的哭闹发酒疯,就答应了把我过继到他名下。

  1983年,搞了个简单的契约仪式,请了几桌宗族房亲吃了顿饭,也算是作个见证。之后,我就搬到了伯父家。新家离父母不过三、四百米,但中间隔了一个小山头,弯弯绕绕的不能直行。意外的喜悦,就是天天可以和那个屋堂一同上学的好伙伴们,有更多的时间呆在一起,似乎比以前更自由了。

  那时,我从内心还是害怕伯父的。记得有一次让我拿供应票打洋油(煤油),供销社售货员说是余票不好找零,但可购买其他副食品。不知是他怕麻烦懒得翻找,还是挖坑让我消费。看着各种诱人零食,我当即和一块去的小伙伴商量,斗胆决定兑换购买半斤金果(家乡名吃食品)解解馋,俩人一饱口福把它全部吃完了。回家后,我骗说伯父不小心把余票弄丢了,结果招来了一顿训斥抽打。事后虽说不记恨伯父,但之后和伯父生活不长的几个月时间,我又陆陆续续招来了几次训骂凶吼。

  谁知,那一年父亲突然的离世,加速了我逃离回家的想法。在一次被伯父呵斥后,我哭着跑回了妈妈身边,并坚称打死也不回伯父那了。见此情,长辈们也没有要我再回伯父家,伯父又恢复了一个人的孤独生活。

  我上中学寄宿学校,只有寒暑假回家干农活,与伯父才有一些交集,但没有多少交心话语。伯父承担了我至初中毕业的学费,高中后难以维继面临辍学,我选择参军走后,与他几近断绝往来,书信都是写给母亲顺带提一下。因他不识字,又无电话。

  20年的边疆军旅生活,我回家探亲没几次,每次都是来去匆匆,愈往后伯父愈发沉默寡言,完全没有了往昔的脾气个性,更多的是我问他答,两眼茫然看不清他心思,有时与一大家凑坐到一块,静静地呆一阵子又悄悄地走开。我离开故乡的日子,伯父从没有让人带信或亲自向我提过什么要求,无论伯父是否想念我这个名义上的儿子,亦或是他病倒了心里是否有苦难言,我都不得而知,也不能跑到他身边,尽半点孝心责任,尤其是他生命将耗近的那几年,时不时起不了床,甚至大小便失禁,都是二哥代行义务,端屎倒尿,喂饭洗涮。

  家人理解支持我为国尽忠,不指望我能回家尽孝,什么大事难事都不会第一时间告诉我,怕拖我后腿影响工作。2005年,伯父过世办完丧事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家人才告诉我。现在回想起来,深感自责与不安,感到有许多需要去做与表达的东西,再也没有了机会,变成了永远的不可能,恐怕没有比这更令人沮丧遗憾的了。

  我时不时地回忆起曾经的点滴,感谢伯父在我们曾经最困难的时候给予的帮衬支持,感谢他老人家供我上学负担费用。伯父七十三年的风雨人生,看似孤独不幸,却又是幸运的,生活在黄氏家族,并不缺失亲情爱意。不知伯父的离世转身,是否放下了红尘恩怨是非?但愿伯父自此再无人世纷争,告别病痛折磨,安享天堂美好。

2020年5月25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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