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5月25日 星期
山村中的炊烟
欧阳安(赤壁)

  在我成长的日子里,母亲时常唠叨:村里早晚间那些自灶屋顶飘出的炊烟,它飘啊飘,抵达月宫,嫦娥因此将它酿成了浓浓的八月桂花香;青枫岭头顶上的白云是灶屋烟囱中放逐的风筝,不管飘多远,根在岭上。

  常在梦里回到故乡青枫岭,回到我的童年,和小伙伴们一起在一片红薯地里追赶着蜻蜓,在牛背上装骑士冲锋跌落进枫树岭的小溪中后蓦然惊醒!然后一个人自樟树坡那条如牛绳般的山道上狂奔而至现实生活……

  每回梦回青枫岭,总能见到母亲坐在火塘边或灶台前,用一根细细的竹管朝火塘中灶台內冒着青烟的柴火吹气,一点点火光往往能在瞬间被她吹得光亮欢腾。母亲的眼角布满血丝,额前的头发鬈缩着。她已娴熟掌握了吹火的技巧,但火苗难免袭击式地喷出来薰烤她的脸,在老人家原本沧桑的脸庞上留下一轮又一轮岁月的印痕。

  灶屋中的一角一般都码满了干枯的柴禾,深秋后,猫儿会慵懒地俯卧在火塘边的踏砖上,很认真地舔着自己的爪子。老鼠多半都藏在堆满柴火的角落里,猫儿的职责就是负责监视它们,不让它们出来祸害家中的储粮或灶屋中横梁悬掛的腊货。在冬天里,火塘中的火一整天都不会熄灭。柴禾一般是烧不完的,烧得差不多时就添加,堂屋中储有成垛整码的柴禾,大多是母亲自崇山峻岭处斫回的粗枝灌木,晾干后再斫成一截截码成垛,冬至后开始整天燃烧薫烤腊肉腊鱼腊鸡之类,为春节储备丰盛的年货。相比市场上流通的腊肉腊鱼之类,青枫岭用炊烟薰烤的腊货或者因为带有大自然气息,因此备受城里人的青睐,总有朋友同学向我预约购买,而现在这个愿望却很难实现了!

  傍晚时分,青枫岭上能听得见各种唤鸡呼狗回家的声音,也有牛哞声在夕照中,穿透炊烟暮霭,搏击天空,传向幕阜群山。牛曾经是青枫岭上一道不可或缺的风景,也是青枫岭不可或缺的一种日常。牛的形象,不仅在于它有浑厚的哞声,也在于它憨厚如我父亲兄长般的形态。那饱满如山般壮实的身躯,强壮的四肢,坚实的脚步,与山村为伴的日子里,它的身子,像谱写在山歌中一个低沉舒缓的音符。村民和牛是山村中最和谐的两个符号,晨光暮霭中,山坡洼地处或某处缓坡中常常有晃动着的一前一后两个点,由一架犁耙嫁接,他们在山地中用一份默契与协和,将山村画面构建出了一份别样的温馨而恬静。

  我特别感谢生我的青枫岭,我家移民至此后,它给了我家几亩山林和坡地,那个叫谷坡无谷类植物生存的山谷就好像幕阜群山头顶上悬掛着的一轮月光,它引诱着我的父母兄长们常年来像穿山甲一样,在山中来回穿行,砍斫山中楠竹编织篾货、在坡地上种植一大片的红薯,虽然这不能使我们家脱贫,但在很长的时间里却养活了我们一大家人。他们用汗水浇灌的山地总不见肥沃,于是又种了冬小麦,可以兑换到美味的面条用来改善生活。

  我家劳力少人口多,多数时候口粮紧张,因此我常常会在秋天中的每个黄昏,用一把小号锄在一片又一片被收获过红薯地中翻找被遗落的红薯,待到有了一小篓的收获后,便将小号锄柄套进小竹篓的提挽、将收获的喜悦扛在肩上,一路欢歌朝着己升起炊烟的家的方向奔去。顺光与逆光中,我和青枫岭的那份亲密,将山村的黄昏和谐渲染得更加淋漓尽致。

  让人感叹的是,如今的青枫岭,没有了炊烟缭绕的山村,则更像是一道常吃的家常菜,总给人一种味觉上的欠缺,让人生出种种对过去岁月的绻恋!于是常想,我或应回到生我养我的山村,将儿子喂的猫儿们及自己养的狗一并带回,守着父母,陪伴故乡,将故乡的炊烟重新燃起……

2020年5月25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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