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0月21日 星期
开到秋冬的石榴花
■孔帆升(通山)

  院子里这棵石榴不知是谁栽下的,我搬到小院那年,就见它有三个主杆,长到两丈来高,十多年了它还是那样不老亦不年轻地安于一隅。瘦瘦的主干被小孩们手掰脚踏,遍体鳞伤一副病焉焉的样子,却也能逢春复苏,在桂树新芽长成浓绿后,它珊珊地抽芽披绿了,日渐枝叶繁茂,那浓密的树冠绿得流油,连风与阳光都难得穿透。

  这棵石榴开的花是真正的月季花、长春花、长寿花,开放到底的花。在百花齐放之后,它一开就是大半年,虽历风风雨雨,日复一日地闪亮了小区人的眼。它的生命就是一个漫长的开花过程,一个展示吉祥、红火、美好的过程,不争春却春色长驻的过程。

  每年四五月,石榴花蓬勃怒放,又于风雨中残落,给人惊喜也给人失落的伤痛。一场风雨过后,我上下班路过石榴树,瞥见那斑剥的干,心头涌动着落花流水春去也的惋惜。兀自心生怜爱,有着几分不忍,却又不知能为它做些什么,心想在树下多停留片刻,又怕一个爷们如此痴爱花,落个嘲笑,只好匆匆而过,忍看花开花落。

  暮春初夏的清晨,推开窗户,再一次见到那红红火火的一树,被雨打风吹落红一地。我知道人的一生要经受许多这样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折磨,要被那些美丽的夭折所刺痛。所以,常常不再奢望好花常开,只盼望寒风来得迟些缓些,让开花的树精气神多待些时日,在落尽铅华后,我还盼着石榴树来年开着红花,然后吐出满树的绿。就这么走过一个又一个平庸的日子,经过一次又一次的空荡荡,怀抱着春暖花开时约会的喜悦,想象人与树交流情感的情景,虚构一幅难得的诗情画意。这样的喜与悦,充盈了我庸常平实的生活,我怎能不感怀感恩石榴树呢!

  面对如此心动的,石榴,花,叶,树,我的每次面对都会有种负罪感,每次驻足都少不了歉疚,生怕自己某句脏语触犯了天庭,某个粗率行为惹恼了万物之神,却被这些美的使者代了过。

  如果说花有灵性的话,那必是我所负的罪责让我没资格处于百花园中,要使我体会来自视觉与心灵的惩罚。没想到的是,白露秋分时节,惊喜又一次切切实实出现了,日头烘烤过,冷风横扫过,寒雨也浸蚀过,石榴树却未曾消沉,它的末梢与枝叶间还有几朵红花,坚贞地恋着树冠,抱住枝头不离不弃。若不细心察看,几乎发现不了这份额外的欣喜。它的强大生命力给我以坚韧的支撑,一次次把我脚步拉住,让我忍不住抬头瞩目,在对花的静静注视中,想一些心事,扯断某些念想,忘掉些许的烦忧。

  久之,我发现这石榴,其实每年都是如此开花的,只不过我没留意而已。它静默地美丽着,妆扮着,何曾在乎人的喜怒哀乐呢。街头早有碗口大的石榴卖的时候,这棵树上没有果实,不知是自落了,还是被小孩早早摘走,它成了光开花不结果的树。但我感觉它在孕育一种风骨,绽放着一份恒念。

  当冬意渐入时,石榴树顶梢上有两三朵花已由鲜红变成暗淡,有五六朵仍然如刚绽放时那般鲜红,在浓密的枝叶中似丹顶鹤上的一点红,似二八少女发髻上的美花饰,那么吸引眼球。它是花开二度、三度呢,还是一度红艳?一时竟分不清。印象中这树花尽管开开落落,摘的被摘,顶梢却是一直有花的。一棵开花的树,并不在意玩童们在树下嬉闹,也决不在乎鸟雀的婉约,似乎连在花前月下建构诗意的人也不留意,它只是敞开胸怀,绽露笑脸,保持青春的羞涩与激情。

  没有得到什么回报,连个果子都无法悬在枝头。石榴树整个生长过程就是给人一种姿态——宽容、善良、和美,或别的什么,全凭你的想象了。也许直到最后一片叶子凋零的时候,花儿会像个绣球一样落下,抛向养育的土地,诉述着对根的眷恋。

  当人生迈入晚秋,不免会有伤春悲秋;伴着那抹花红,却总会有不老的心境。在散淡的时光里,我庆幸灵魂一次次与石榴花邂逅,于纷然的生活中穿过尘嚣,静下来,慢下来,在石榴树下抬头仰望星空。石榴花在经受苦热炽烤,经过秋风秋雨后,还保持那份清新、单纯、热烈、执着,真是上天赐予我的特殊恩惠,它是要用这种方式使我相信青春永驻啊。

2019年10月21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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