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7月22日 星期
父亲与土地
■阮长兴(通山)

  有七八年了,我的梦中时常出现这样一幅画面:烈日下,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双手扶着犁,佝偻着背,蹒跚地在山地里耕着田,汗水湿透了衣服,也没有停下来喘口气。牛打着沉重的喷鼻,低着头往前使劲的拉着犁铧,泥土快速的向旁边翻滚开来……

  梦中的老人不是别人,是我勤劳一生的父亲,假如他还健在的话,今年刚好七十岁整。父亲1949年出生在一个农民家庭,由于祖父去世得早,他十四岁时就被生产队安排到地里做农活,争工分养家。也是从那时起,父亲这一辈子就与土地结下了不解之缘。

  听母亲说,在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年代,生产品种单一,村民们过着靠天吃饭的日子,就算大家辛苦劳累一整年,也只换来几袋粮食,根本解决不了一家人的温饱。父亲为了家里人不饿肚子,只好利用早出晚归的时间,偷偷跑到屋后背的半山腰上开辟荒地,种些红薯、南瓜之类的农作物让家人充饥,也因此挨了生产队干部无数次批斗。

  1983年年底,农村全面实现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这一政策很大程度上调动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作为农民的父亲,当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土地,那种欣喜是可想而知的。父亲干农活的时候从来没抱怨过,哪怕当时的提留款和公粮任务把所有的农村人压得透不过气来,也没让父亲动摇过,从他眼神里流露出对土地的爱始终是那样的热烈。

  直到我们姐妹4人可以帮上忙时,依然记得父亲还是那样热爱他的土地。

  每到开春,他便满怀欣喜地扎进了地里。遇上学校放假,父亲便要求我们也去干农活,所以我们不仅很早就学会了挖地、担粪、播种、收获,还学会了像父亲一样热爱土地。谷雨时节,我们帮着父亲用铁锹或犁耙为闲了一冬的良田翻身,让一块块沃土在阳光下冒出滚滚的热气,再把一粒粒种子撒进土地的怀抱里。之后,父亲就像照看孩子一样每天伺候着它们,在父亲眼里,地里的庄稼就如同他的生命。一年四季,父亲好像与土地约好了时间,总是能赶着时节耕地、撒种、施肥、除草、收获,不管阴雨,不管风吹,也不管什么节日,从不怠慢。从种到收,一口气都不能歇的,真的,就连冬日里,父亲也是念念不忘地唠叨着的他的土地,明年该种些什么?

  九十年代末、新世纪初,改革的春风吹进了神州大地各个角落,加快了全国城镇化进展。沿海地区及北上广深等大城市吸引成千上万的年轻人走出大山,进城务工,导致了农村有很多土地荒芜,无人耕种,这时,可乐坏了父亲,他不考虑家里劳动力减少而少耕,反而承包了生产队里的三十多亩荒地。以前家里的农活有我们帮着干,父亲还忙得过来,自从两个姐姐相继出嫁,我和妹妹外出打工后,他就更忙了,只好拉上母亲一天到晚陪着他在田间地头里劳作。那些年,农村确实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父母和乡亲们都盖起了三层小洋楼,我也进城买了一套140多平米的商品房,添置了各种家用电器,父亲改变了以前靠人力、牛力的耕种模式,全部用起了机械化劳作。这样就变得轻松多了,地越种越多,粮食相应也越产越多,家里每年有一万多斤余粮卖给国家,还不用交一分钱农业税,并从政府那里不费力的领到上万元各类补助款,这下,父亲就更觉得当农民有奔头了。

  2009年夏天,父亲终于在天长日久的体力透支中,累病了,就算病痛缠身,他也舍不得离开土地,干不动重活,就弯着腰拔草或坐在田埂上看着地里的庄稼生长,还时不时嘱咐我要热爱土地。父亲就这样年复一年的在土地里耕耘,已成为一种习惯,植入到了骨子里,不管是在地里劳作,还是站在地边看庄稼,父亲都与他的土地融为了一体。从不分离,从不放弃,因为父亲始终是个农民,而土地便是他的根,是他眼里最美丽的风景。其实他不知道,他与土地融在一起的时候是世上最绚丽的风景,是儿女们心里永远难忘的记忆。

  2011年4月2日,父亲离开了我们,离开了他一生牵挂的土地。后来才知道,父亲的去逝,是因为他通过电视新闻晓得了家乡的汛情,晓得了他心爱的土地被洪水冲毁,而引起病情急剧恶化不治身亡的。父亲将一生的光阴与汗水挥洒在了土地上,他念念不忘的还是他心爱的土地,但真正能读懂父亲对土地那种挚爱和渴望的,唯有他的一群儿女。

  今年清明节,我特意带着妻儿走在家乡刚修好的河堤上,望着田间一望无际的油菜花,心中默默庆幸为家乡撰写“关于农村规划,推进通山县虾边庄水利基础设施建设”的政协提案,在国家全面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大环境下得到满意答复,让我终于可以告慰父亲在天之灵了。

2019年7月22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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