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4月15日 星期
香留唇齿间
■袁丽明(通山)

  许久没回家,这才刚进屋,母亲就进厨房忙碌了。她那矮小的背影不停地周旋于柴火灶、火炉与煤气灶之间,炉里炖着,锅里焖着,手中正在炒着。满案板待炒的菜,整齐有序地排着队。原本昏暗的厨房,烟薰火燎之下,尽是呛人的油腻。我禁不住屋外的冷,猫在厨房里烤火,不停添柴、拨火,顺便守护铁罗罐里正在咆哮翻滚的肉汤。不经意中,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这应该是米粉肉的味道。只有米粉肉,才有如此独特而浓郁的香,大老远隔着,都扑鼻而来,吃起来却是清新爽口,甜而不腻。

  记忆中,老母亲每到农闲的时候,就会倒上半锅大米,放几瓣八角茴,点一灶小火,挥动锅铲细细密密地翻炒。雪白的米堆里,那几瓣黑乎乎的八角格外显眼。一开始都绷着脸的,没多久都咧着嘴笑了,有的,还跳出了圆溜溜的大门牙。满屋子都是米和八角的清香,沁人心脾,哪怕只是路过,也难忍口舌生津。在灶前添火的我,总是趁老母亲不注意,偷偷抓一把烤得金黄的米粒放进嘴中,双手烫得像抖竹筛一样,几粒米频繁地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左手。稍微凉了点,便迫不及待扔进嘴巴。瞬间一股热浪,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发酵过后迅速迈向五脏六腑。米粒在牙根下咯吱咯吱地脆响,清香便从呼吸间溢出。只是这猴急的吃相,每次都难免遭受母亲的数落。待到吃饭时,上下颌却火辣辣的没有知觉了。原来,是被烫破了。

  米粉肉,曾是我们农家最受欢迎的美食。将大米、八角按比例搭配好后倒进锅中用文火慢炒,炒至米粒金黄八角炸裂出锅,趁热舀进石磨研碎成末,香喷喷的粉末就是原材料。

  切一盆五花肉丁,榨至半干,放入盐、生抽,加水烧开后,在文火中徐徐洒入备好的米粉,边洒边均匀搅拌锅底,至浓稠后停止加粉。在小火中不停翻边,炒干水份,待米粉成沙粒状并呈现晶莹剔透的色泽时,便可出锅食用了。这道菜,有米香、肉香、八角香,香气浓郁扑鼻,入口却清爽不腻。干涩的米,有了肉的滋润变得香甜;油腻的肉,有了米的调和变得爽口。肉中有米,米中有肉,二者以清香为媒,像恩爱的两口子,互相融合渗透,合二为一。一口下去,味蕾、呼吸通道、肺腑间,迅速都被香味填满。小时候,就盼着母亲做这道菜。直接端着一碗,既当饭又当菜,直到吃饱。

  这是一道久吃不腻,老少皆宜的好菜。因食材简单,味香俱全而深受欢迎。日常生活中,还有一种吃法,是将辣椒切成碎末与磨好的米粉拌在一起,洒上盐、姜末等搅拌均匀,放在密封的罐里可短期储藏。要吃的时候,也是在开水中煮熟炒干,香辣可口。村里人都管这叫“辣椒渣”,叫法简单,做法简单,味道却令人时常怀念。

  近些年,村里人都陆续盖了新房子,一层层摞着,高大宽敞透亮。村口那个低矮的磨坊,再也无人问津了。里面的石磨终日沉寂,任凭蜘蛛网尘土侵袭,在雨露阳光中风化、破败。也不知多少年没再遇到过的米粉肉,因一缕熟悉的芳香,记忆的闸门被山洪般汹涌推开。

2019年4月15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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