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9月4日 星期
白岩山上的雾
■倪霞(通山)

  车子迂回在蜿蜒的山路上,一直往前,毫无畏惧地,穿越在层林尽染之间。红的枫,绿的松,摇曳的芭茅,更有那乳白色漫山遍野的山茶花,绽放着她低调优雅的妩媚与恬静。

  此山叫白岩山,隶属通山县慈口乡。

  那雾,就是在我们步行的时候,游移而来的,像我的忧伤升起。先是慢慢游离,飘忽不定,薄如轻纱,缓缓浸润。然后,在山峦叠嶂之间,如天庭仙女,衣袂飘飘,仙步轻移;一忽儿,又在低首幽怨中,拂撩着水袖,转身而去。又一忽儿,如剥茧抽丝,一丝丝,一层层,丝丝扣扣,层层堆积,围绕着远处的主干峰快速聚集,瞬间包裹,浓密如棉,盈盈似锦,只露峰尖处的绿。恰似那,解不开的忧伤,理还乱的心结。

  赏山花,看景物,听风耳语之间,约莫一小时后,翻过一个坡再下一个坡,突闻鸡鸣犬吠,一个破败废弃的瓦屋,在大树掩映下出现在眼前。远处,于群山围绕的山洼里,几间黄泥砖做的瓦屋和石头垒就的石屋,墩杵在菜园田垅之间,于大雾缭绕中出现在眼前。泥泞石路的坡下,成群的鸡鸭和几只黄狗,对着迎面而来的我们,开始了此起彼伏地歌鸣。此处,是白岩山一处叫“大井”的自然湾。

  她蹲坐在老屋门前的石头前,一手托腮凝望着远方。这老屋,是众多黄砖老屋之间唯一的一间青砖瓦房。她说她是这村落里年纪最小的老人,65岁,最大的已92岁。湾里住着不到十个老人,守着眼前的土砖黄墙,断壁残垣的老屋,等候终老时归于这片土地。她还说在大集体年代,这个湾曾经是有三百多人口的村落,很是热闹。她全家迁居温泉二十多年了,在那做了房子,这湾里多数人家出去后在县城、阳新、江浙等地安家。她还说她家三个老辈兄弟合伙在前边路侧,做了一栋三层楼的钢筋水泥楼,只为老母将来老时(死去)大家回来做“白喜事”时有个住处。老一辈人,走得再远,这里才是最终老去时安落的地方。

  不远处的前方有一间破屋,就是村里的公屋(祠堂)。走进那个与山外许多祠堂比起来,显得十分寒酸的公屋,只见破旧的木门里,左右放着两副红色棺木,那是活着的人为自己老去时准备的。祭台前放着几个有相片的镜框,那是这个湾里故去的人。极简的公屋,没有雕梁画栋,没有天井门庭,有的只是几个寥落亡魂的坚守。

  雾,从不关封的每一处角落随处而来,绕着老屋,似乎是眷恋,是孩儿眷恋娘的老去,是子孙不舍又必须的远离。这雾,一步一回头,朦胧又浓烈,深情又忘言。雾,来去自如,团团絮絮于丛林间,丝丝密密于老屋前,聚散无常,听风指引。你看她时,她在动,不看时,仍在动。动中而来,静中隐去。这让我想起六祖慧能所说“不是风动,也非幡动,仁者心动也”。一切动,皆因人心之相生。

  当太阳出来,雾是化作相思泪了的吧?滴落在老屋的房前屋后,滴落在那棵百年栎树的守望里。所以,白岩山上的太阳啊,来得特别迟,她心疼那雾将化作泪,化作珠的阵痛。

  看,几个守在大山里的汉子,他们是白岩山老屋村杨家湾人,看中这废弃之地,流转了山林和田地,发展农业和养植业,以另一种方式回归乡梓。

  正午,太阳才明晃晃地照在山野里,而那雾了无影踪,无处可寻。似乎,她从来不曾存在过。“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故名如来”。我佛慈悲,早料得生死来去。雾似雪,可比雪去得更彻底。雾来过吗?我来过吗?如那雾,来去自如,了无挂碍?

2017年9月4日 星期

第12版:花海泉潮 上一版3  4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