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写：记者 筱容

  倾诉人：梁姝

  性别：女

  年龄：33岁

  职业：职员

  时间：4月22日

  作为一个5岁孩子的母亲，梁姝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不少。和其他为人父母者一样，当聊到她快上小学的女儿时，她便有说不完的话，可是她的烦恼恰恰也源于此。她说，在“重男轻女”的陈旧观念影响下，她已无力为女儿维持一个完整的家。

  A 孕前孕后我的待遇大不相同

  可能对于很多人来说，我在婚姻中所遇到的问题是不可思议的。如果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我又何尝敢相信，在思想已经这么开放的现在，“重儿轻女”的旧观念仍具有左右一桩婚姻的力量？

  我和丈夫文臻是2010年结婚的，在那之前恋爱的快乐甜蜜自不用说，结婚后我们也一直保持着默契与恩爱。公婆都是比较明事理的人，很少干涉我们的小日子。可以说，当时我所拥有的生活基本上没什么可挑剔的。

  还记得我当初刚怀上女儿时，婆婆欢喜得不得了。从确认怀孕的那一天起，家务事便没再让我伸过手。每天的三餐、打扫卫生、洗衣服等，婆婆全都包揽了过去，生怕我累着。婆婆这般关心，让我有些受宠若惊。而且婆婆的好意也不容拒绝，比方说我自己的内衣，我一向习惯自己手洗，可婆婆说孕妇不能碰凉水，硬是把这也接手了。为此我曾有过不理解，但是后来一想，婆婆这么做也是为了我和孩子着想，也就无奈地接受了。

  除了婆婆，公公也把我当成了家里的“中心人物”。饭菜只要稍有不合我胃口的，不用我说，公公便会察颜观色对婆婆提出“批评”。他还改掉以前喜欢看电视剧的习惯，每天晚上不到十点，他就会和婆婆进房休息，以便为我创造安静的休息环境。

  公公婆婆这样付出，我心中是有些过意不去的，只想着以后一定要教孩子好好孝敬爷爷奶奶，却没想过，公公婆婆的付出，对我来说是有代价的。

  从我生下女儿起，所有“特殊待遇”就悄悄不见了。公婆待我依然亲热，只不过属于他们分外的事情，他们绝不再像以前那样争着、抢着去做。印象中最深的一次，是我由医院回家以后，有一次突然嘴馋特想吃零食，满以为婆婆会不辞劳苦替我跑一趟超市，没想到却碰了个软钉子。她说，想吃让文臻下班时顺路带一点回来，还让我少吃那种没营养的东西。至于我自己的衣服清洗、卧室的打扫等，等我出了月子，婆婆也没再帮我分担。我觉得这本来就是我该做的，自然不会多想。

  后来我是从婆婆逗孩子时的只言片语中听明白，原来公婆极想要个孙子，对于我生了个闺女一事十分失望。这让我心里十分委屈，难道生个女孩就不是他们家血脉吗，而且生男生女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B 迫不得已我答应为家庭添丁

  公公婆婆所经历的时代毕竟不同，有重男轻女的观念我勉强可以理解，但我没想到的是，就连文臻也是如此。

  在我看出公公婆婆对我生下的不是儿子心存不满后，我自然把委屈撒到文臻的头上。按照以前的惯例，我表现出不高兴的时候，不管起因是什么，文臻都会先赔上笑脸把我哄开心了再说。然而当他看出我因为公公婆婆重男轻女而闹情绪时，他却板着脸半天不吭声。实在把他逼急了，他才用一副“懒得理你”的腔调回答说：“你别没事找事，要不是我向爸妈保证下次生个儿子补上，你以为你还有现在的好日子过？”

  文臻的这些话透露这样几条信息：他并不排斥公公婆婆重男轻女的观念；他计划下次再生，且计划生的是儿子；我不生儿子就没好日子过。对于这种论调，我特别不服气，也因此和文臻爆发了结婚以后最激烈的一次争吵。但是吵到最后，我退缩了，既因为我口才没文臻好，也因为我不想伤了夫妻感情。

  我的退缩，让文臻误以为我同意了他的“计划”，于是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老话重提，问我有没有准备好生第二个孩子。我不得已，只能用身体还没恢复好的理由一拖再拖。但是从2015年开始，公公婆婆也加入到“催生”的行列中来，让我压力陡增。

  有一次，婆婆在饭桌上看似无意地提起，谁谁家的小孙子聪明又可爱，公公便接话说，别人家的孙子再可爱又怎么样，又不是自己家的。说着说着，他们一唱一和，便把话题转到我身上，一副不当面表态什么时候生儿子便不罢休的势头。我向文臻投去求助的眼神，结果文臻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这都拖多久了？你还不给个准确回复，以后就别让我送你上班。”我咬着牙不说话，他也说到做到，从那以后再没开车送我上班过。

  如果每天自己坐公交上、下班就能免掉被“催生”，那我愿意一辈子坐公交。可惜这样并没用，该面对的问题，始终还是要面对。整个2015年，我和文臻的夫妻感情急剧下滑，公公婆婆也越来越不待见我，眼看我和文臻只剩离婚这一个出路。

  面对这种困境，我最终再次让步，答应调整好状态后，就开始要孩子。对于这样一个结果，自然是皆大欢喜，唯独我高兴不起来。我思前想后，不由感到有些疑惑：难道我和文臻的婚姻，本质只是传宗接代吗？

  C 愤然出走我拒绝当生育工具

  2016年7月，在公公婆婆的一再催促下，我和文臻开始准备要第二个孩子。不过这一次没有生大女儿时顺利，一连几个月我的肚子都没动静。

  到了今年元旦前夕，我验孕再次显示失败时，文臻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该不会做了手脚，故意怀不上的吧？”我反驳说：“我既然答应要生，就不会阳奉阴违。倒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这次又是闺女怎么办？”文臻不以为然：“我当然想好了，到时候提前查清楚，是女孩就打掉再继续呗。”

  文臻说得轻描淡写，传入我耳却不亚于一声惊雷。我这才意识到，难怪公公婆婆那么高兴，一副一定会有孙子的姿态，原来他们打的是这种如意算盘！这样一来，我成什么了，专为他们家生男孩的工具吗？我的健康，我的感受，有谁关心？

  我随即向文臻以及公公婆婆表态，因为我要么不怀，要怀上了就一定会生下来，而且无法保证第二个孩子一定是男孩，所以孩子我不打算再生了，你们不接受的话我也没办法。公公和婆婆很生气，指责我出尔反而，文臻则再次拿离婚来威胁我。

  这一次，我没有再退让，因为已经无路可退。当我表示出离婚也无所谓的态度时，文臻反而犹豫了。这几个月来，我们就此谈了不下十次，始终难以达成一致。每次谈不出结果时，他便很生气地说：“你想过没有，以你现在的年龄，离了婚上哪再找合适的人？你知道一个女人一把年纪了，却要自己一个人过，那样是有多凄惨吗？”

  我当然知道，一个女人离婚以后要面临怎样的困境，而且打心底感到害怕。可是相比起来，我宁愿离婚，也绝不做生育工具。为了摆脱文臻的洗脑，我带着女儿住回娘家，并开始找法律人士咨询离婚的相关事宜。

  说到这，有一个插曲不得不提。我在自己父母面前，从小都是掌上明珠，可是说到和文臻离婚的事时，我父母虽然表示支持我的所有决定，但他们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你不肯替人家生儿子，也怨不得人家要离婚。”也就是说，连我自己父母也是认同文臻家那套理论和价值观的。

  现在我常常想，也许当初刚生下女儿时，我就应该离开文臻。也许那时候快刀斩乱麻，我现在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至少会比目前的处境要好上许多。 （文中人物为化名）

  记者手记

  婚变中没人是赢家

  倒在了旧时代的观念下，这是时至今日仍会发生的悲剧，也是我们无法回避的事实。

  俗话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一个旧观念经历一代代人的灌输、传播从而形成，要将之完全摒弃，也绝非一朝一夕之功。所以婚姻生活受到旧观念的冲击时，最好不要预设立场，将自己与其他家庭成员放到对立面上。因为不论对于哪一方来说，归根到底都是旧观念的受害者。

  即使由旧观念引发的矛盾难以调和，对婚姻也不应轻言放弃。现实生活中的很多时候，往往退一步便是海阔天空，一笔写不出两个“家”字，没有什么事是不能好好商量的。毕竟家和，才能万事兴。反之，一旦婚变没有人是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