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门前屋后,总有三两株桃树。平时安安静静,一到春天,整个树好像睡醒了似的,汩汩地朝外冒着春意。
桃树那皴粗的树干,在春风的抚摩下,翻江倒海地涌动着生命的躁动,先是在枝桠的某一个地方,鼓起了一个小米粒,不经意的两三天,一个小花骨朵就傲然屹立,好像一个小矮人,昂首挺胸地站在黯淡的世界里,你一眨眼的时候,它就长成了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洒脱地舞动着她那粉红的花瓣。浓浓的红色,包裹着怎么的一个美人呢?真像一位等待出嫁的姑娘,在那粉嫩的心蕊里,正羞涩地打扮自己,有着含娇欲滴的妩媚。
桃树张开它的花瓣,正是阳光正浓的时候。有人说阳光如鞭,可我却感觉到阳光如丝。一缕一缕的丝线,密密匝匝地笼罩着天地间的草木,让它们在温暖中打开了自己的身体。你从树前走过,一阵风掠过,花瓣四起,上上下下,如一群蝴蝶翩翩起舞。它们在你的身前身后,头上脚边,追逐着你,有的甚至粘在你的衣服上,让你把惬意的花香带到很远的地方。
其实在《诗经》里,早就有赞美桃花的诗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用桃花来作比兴,祝贺女子出嫁的喜悦,真是再好不过。不过有一位诗人却一生为桃树所羁绊,刘禹锡的一首《玄都观桃花》让他获得了十年的贬黜。看看这诗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在官场,牢骚是最不能发的。“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可是刘大诗人十年后,再去看桃花,又写了一首桃花诗,《再游玄都观》: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又被贬十年,伤心只为桃花苦,不知刘大诗人,是不是也像林黛玉一样也来一首葬花诗?
在我家的菜园子边上,偶然就长出了两株小桃树。不到两年,就挂果了。开始毛茸茸的果,都没在意。等到那桃外面都熟透了,采摘下来,咬一口,水汪汪。我们这才把桃树挖到屋前栽种,可是等到第二年,那桃树竟然不开花了。桃是不是也像刘大诗人那样极其有个性?
等到吃桃的时候,母亲就喊大家品尝。很少摘了卖的。母亲说,树上长的,又不是花钱买的,再说也卖不了几个钱。每到吃桃的日子,母亲早早地把桌子搬到堂屋中间,烧好了茶,还有一些小零食,母亲手里干着针线活,招呼大家吃桃。
也有站在树下随手摘了吃的,母亲就陪着他们说上半天话,不过桃烂了的最好吃,我就喜欢吃那些烂桃,乡下有句话说,烂桃不烂味。桃说是烂了,其实是桃那甜蜜的汁水冒了出来,甜在口里,醉在心头。
小时候,我把吃过了的桃核收集起来,一个个砸开,把里面的桃仁晒干,卖到收购站,换了钱买小人书。
现在我在城里住,想起家的时候,就想到一个句子,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是啊,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不就是我的故乡吗?桃红柳绿里,藏着青黛的屋脊,好一幅水墨山水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