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躲避八月流火,我和几个朋友相约到太阳山溯溪。太阳山位于咸宁通山县厦铺镇西隅村,当我们的车斗折蛇行爬上半山腰,到达太阳山林场所在地时,翻腾的热浪早已被漫山遍野的林木阻隔在尘世之外,天地间顿觉一片清凉。
穿过一片田地,走过一家农户门前,踏上一条沿山修建的水渠,便开启了我们的溯溪之旅。水渠的挡墙,宽度只有十几公分,渠深超过一人高,沿着水渠的挡墙走,像是走上了独木桥,很是考验平衡能力,好在水渠另一面有树木遮挡,可是走出不远,树木倏然不见,走到了水渠临崖的路段,向下看去,绝壁陡峭,低矮的灌木丛一小片一小片挂在峭壁上,四季常青的松树将山坡染成葱绿,腿就忽然感到发软,对高的恐惧一下如潮水般漫过全身,人就有立足不稳的感觉,有经验的同伴及时提醒道,要眼睛看道稍微向上平视,不要向悬崖张望,同时注意运用好双臂,适时发挥平衡身体作用,实在稳定不住就向水渠里跳,从水渠里走。按照同伴的介绍,尽力保持住身体的平衡,脚下不紧不慢地向前走,这一段其实也就百把米远,可是觉得是那么的漫长,一边在心中默念着稳住,一边盼望着这一段路尽快走完,真是深切地体会到了另一种“路上行人欲断魂”的“断魂之旅”。终于走完了“断魂路”,站在水渠的木板上,回望刚刚走过的路,逶迤而狭窄,在阵阵后怕中欣喜于刚刚征服的勇气。放眼远眺,但见满目苍山翠,紫气林上飘,联想到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的军师刘伯温曾在此山隐居的传说,难道刘基真的在此驻足停留,留下仙气阵阵、祥云朵朵?
继续前行,逶迤的水渠掩入山腰,前方已无路可走,左侧是一条有攀爬痕迹的陡峭的山间小径,我们手脚并用,抱住碗口粗的树干,蹬着突出泥土的石头,拉住草丛中伸出的藤蔓,攀援而上,不时遇到杂木丛挡住去路,我们小心地把枝条理开,一不小心手臂上就会拉一条血印;草丛中不时也有无名的小花露出笑脸,不断地向我们招手,仿佛在为艰难前行的我们加油鼓劲。沿坡而上,忽而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在这幽静的深山里,这细小的水流声倒仿佛如同呐喊,是的,这是溪流破深山撞顽石而发出的呐喊!随着这片呐喊声我们一跃而上,眼前豁然一亮,脚下溪流婉转,一处小瀑布像一条细长而飘逸的薄纱巾挂在不远的山崖上,优雅而洁净,不知是哪一位神女不小心飘落,我们姑且称她为“白纱瀑”吧,长在深山人难识,对不起啊,谁让我们惊扰了你的清梦。如果不穿过那条窄小而曲折的水渠,攀爬过那片陡峭的山林,怎能亲近这清亮的溪水、深山的流瀑!我们将自己抛进溪流,让双脚亲吻光滑的鹅卵石,刹那间一股清新之气从我们脚下漫上全身,这里是盛夏酷暑中的清凉世界,这里是喧嚣人世中的方外净土,这里是深山老林中的禅修之地!
踩着溪流中大小不一、形态各异但光滑的鹅卵石,我们逆溪而上,不时有人踩到长满青苔的石头,一个趔趄扑入水中,发出的惊呼就仿佛水面上惊起的水鸟腾起翅膀向林间飞去的声音。走不远处,一汪清潭,清亮如镜,一条五六米高的小瀑布贴石壁而下,中间没有峭壁悬空的部分,缓慢而熨贴,只在与潭水交汇处激起一排小白花,然后融入潭中,归于平静。我想称这一无名的潭水叫“镜潭”,我们因是从下游而上,没有惊扰镜潭的平静。我试图在镜潭的潭水中寻找鱼踪,哪里有鱼儿的影子,只见得自己在水中的倒影,脚步过处,平静的水面像镜子般碎裂,倒影在激荡的水面消失无踪。
淌过了这个小瀑布,沿溪而上,溪流变得深而狭窄,我们在溪流中踯躅前行,越向上走,溪流变得陡而窄,有些地方不得不上岸绕行,然后再入溪行走,山回溪转,我们便来到了太阳山最大的瀑布面前,瀑布落差二十余米,从两山间奔流而出,悬挂在突出的山石上,喷珠吐玉,水落潭中,激起阵阵雾气,雾气袅袅地在山涧蒸腾开,给人带来一股心旷神怡之感。她吸引着我们,想走到她的面前,伸出双臂拥抱她,张开鼻噏感受她,跃入潭水融入她!可是一截壁立的山石挡住了我们,我们不得不转而登山前行,这一段山路比前一段更为陡峭,我们时而贴地匍匐,时而弓腰攀爬,时而牵藤而上,时而附木腾行,爬过一个小山头,旁边一个天然的观景台突出山边,我们攀着观景台上的树木,向远眺望,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瀑布的全貌,这条瀑布从远处的山脊梁倾泻而来,此时,太阳正徐徐地靠近山脊梁,霞光映照着山涧,我们看到的不是溪流,而是一条耀眼的银练从太阳的霞光中穿出,在山涧扭动,途中经历了五层岩石的跌宕,到最后一层张开成一幅宽大的裙裾,两边的树木、岩壁在粼粼波光中仿佛也在摇动,真像一位美丽的少女依石而立,山风吹摆着她洁白的长裙,我想她应该叫“玉女瀑”,刚刚经过的镜潭是她对镜顾影的地方,她的白纱巾已被吹落成了“白纱瀑”,在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中,溪流、山涧、树木、光影如此灵肉交融,幻化出如此美景惊艳在我们眼前,你不得不深深折服,感叹大自然的神奇。
走出观景台,顺坡而下,我们来到了瀑布落下的潭水前,几块巨大的石头躺在那里,两块巨石中的缝隙形成了向下流去的溪流,这儿就是刚才我们一路追踪、溯溪而上的源头了。我们坐在潭水边的大石头上,享受着瀑布带来的清凉,特别是那随风飘起、在阳光的映照下显现七彩变幻、一阵一阵洒到脸上的瀑布雨,她们就是这深山中清新和清凉的精灵,彻底拂去了我们从山下带来的满身热浪和酷暑,也暂时洗去了我们一身的尘缘和浮躁。那一刻,恨不得时光停滞,不再有未来,愿身心伴随这飞流而下的银练凝固成永恒;那一刻,多想变成溪流中的一块顽石,任清流肆意从身上裹挟而去,经久地打磨岁月的年轮;那一刻,多想幻化成飞溅的水珠,在阳光的怀抱中蒸腾成漫漫水雾,修炼成山间袅袅的仙气!
树高风有态,苔滑水无声。若没有这独辟蹊径、崎岖艰难的跋涉,哪能到这少有人来的宁静之地看到这不一样的风景!就像我们的人生,若没有坚韧的意志、一场真正艰苦卓越的打拼,怎可能达到你应有的高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