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写：记者 筱容

  倾诉人：惠惠

  性别：女

  年龄：21岁

  学历：本科

  职业：学生

  时间：11月13日

  惠惠在电话里讲述时一直在抽泣，声音忧伤得让人担心一触就碎。她的眼泪，是为父母二十多年的婚姻如今划上句号而流。长久积攒的情绪宣泄出来后，她表示心里轻松了许多。因为其中涉及很多家丑，这还是她第一次对别人提家里的事。

  A 一段由背叛开始的婚姻

  这是关于我父母那段长达二十余年，却几乎与爱情无关的婚姻故事。一直以来，我都在逃避这一切。但是他们既然没有通知我就办了离婚手续，我觉得应该把这些年的感受说出来，在自己心里也同样划上一个句号。

  其实我早有预感，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因为从记事起，我家里就没有多少太平日子，父母要么在吵架，要么就是在打架。还记得小学二年级那年，有一天晚上父母再次爆发“激战”，我吓得躲在桌底不停尖叫，完全不敢去看发生了什么。等一切平静下来，母亲坐在一片狼藉的地上掩面而泣，而父亲则若无其事地穿上外套，吹着口哨出了家门。我对这一幕的印象特别深，是因为父亲离开后，母亲头一次对我提到了“离婚”这个词。她问我：“宝贝，要是我和你爸离婚，你想跟着谁？”

  当时的我对于父母离婚这件事，还只有很模糊的理解，而且伴随着某种发自心底的恐惧。所以我很生气地冲母亲大嚷大叫了一通，具体说的什么已经不记得，但大意是如果他们敢离婚的话，我就离家出走谁也不跟。也不知是不是我的态度起了作用，打那以后，母亲仍然经常和父亲吵架，但再也没有说过要离婚的话。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懂得的事情越多，便越是对父母的婚姻感到费解。在爱情故事里，真心相爱的男女主角哪怕自己受到伤害，也绝不愿意伤害对方，而我的父母却正好相反。如果说他们之间没有爱情，当初又为什么要结婚呢？

  每一次父母吵完架后，我试着从这个角度去劝解他们时，父亲总是不耐烦地说“小孩子管好自己的学习，大人的事用不着你操心”，母亲则是欲言又止，最后叹着气告诉我“有些事，以后时机成熟的时候会告诉你的”。那时我以为母亲只是在敷衍我，却没想到她的话里，竟真的隐藏着许多难以言说的秘密。

  这个秘密在我高一那年终于揭晓。那是一个深夜，父亲又回得很晚，没多久便从他们房间里传出激烈的争吵声。我披着衣服躲在他们门外，结果听到一个令我十分震惊的“内幕”：原来当年父亲要结婚的对象并不是我母亲，而是另有其人。只不过因为父亲瞒着对方和我母亲好上，并让母亲怀了我，事情暴露后对方坚决分手，父亲不得已才娶了我母亲。

  B 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

  那天晚上听到的真相，让我明白了为什么长久以来父亲和母亲在一起时总是争吵不断。一方面，父亲当年自己毁了原本如意的姻缘，却迁怒于母亲；另一方面，母亲当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当了“小三”，对“劣迹斑斑”的父亲既依赖，又无法给予信任。从根本上说，他们心里的结很难由旁人解开，于是我开始逃避这一切，说服母亲同意我到学校寄宿。

  当时我的老师、同学都有些意外，因为我家离学校比较近，走路只需要不到20分钟就能到，照理说完全不需要到学校寄宿。对于周围投来的异样目光，我只能回以沉默。虽然那种被人在背后议论的感觉并不好受，但是对我来说，总比在家天天看着父母吵架好。

  高中三年，我在没有必要的时候，基本不怎么回家。母亲经常给我送吃的、拿换洗衣服，很少在我面前说父亲的不是。有一次，她来给我送生活费，脸色看起来非常差，一看就知道又和父亲吵架了。我正好心情也比较糟糕，气上心头便说了句：“你怎么还不和爸离婚？”母亲大概没想到我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半天说不出话来。其实我自己也被脑海里这个突然冒出的念头吓了一跳，哪有作为子女，却劝父母离婚的，这岂不是疯了？

  母亲带着尴尬的表情离开后，我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宿舍，劝父母离婚的念头像生了根一样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关于这个问题，我日也想，夜也想，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只要离了婚，父亲和母亲就不会再互相伤害，也许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后来只要父亲和母亲发生大的争吵，我都会劝母亲离婚，因为我觉得她在这段婚姻中受到的伤害更大。但出乎我意料的是，母亲总是替父亲辩解，或者找种种借口证明这个婚不能离。有一次我回家，发现父亲竟然已经连续几天没着家，忍无可忍坚决要母亲提出离婚。结果母亲流着泪对我说：“年轻的时候既然没离，现在人老珠黄了离，还有什么意义呢？你早晚要嫁人的，到时候剩我一个人，就连吵架都没人跟我吵，难道那样就更好吗？”

  我无法理解，为什么在母亲的眼里，每天吵架的日子也胜过一个人耳根清静。所以高考完，我填报了远离家乡的学校来到咸宁，决定父母的事既然管不了，那就干脆躲得远远的。

  C 一个说不上意外的结局

  带着眼不见、心不烦的想法，我来到远离家乡的校园，把父母间那些难以向外人诉说的纠葛抛在身后。大一寒假回家时，我得知父亲已经从家里搬了出去，据说和别的女人住在了一起。

  我去找过父亲几次，但没提他和母亲之间的事，只是“狮子大开口”向他索要生活费和零花钱。也许是出于愧疚，也许是封我的口，父亲有求必应，难得地让我享受到“无条件的父爱”。

  其实父亲有理由愧疚，因为当年他迫不得已娶我母亲前，曾极力反对母亲把我生下来。而当我发现他以一种半“赎罪”半讨好的姿态面对我时，我便有一种预感，这一次他和我母亲的婚姻算是真的完了。

  随后的一年多时间，父亲和母亲的关系起起落落。偶尔当他和外面找的女人吵了架，他会赌气回家住上一阵，这时母亲给我打电话时语气便会十分欢快。但是大多数时候，母亲在通话中提到父亲时，平淡的语气里有着难掩的落寞，让我一听就知道他们恐怕有一阵没见面了。

  这种令人纠结反复的情况，在今年10月底终于告一段落。父亲下定决心，不顾所有人的阻挠拉着母亲去办了离婚手续，短短几天后又和在外面找的女人办了结婚手续。

  起初，母亲瞒着没有告诉我。但是11月6日那天，她终于撑不下去，在电话里向我说出了一切。当我听着电话那头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不知为什么，我内心特别平静，几乎感觉不到有情绪的起伏。后来我想了想才明白，原来我已经对这些事情麻木了。

  对于这个意料之中的结局，让我有些意外的是父亲打来的电话。不管当年我在学校寄宿，还是到外地读大学，父亲很少给我打电话，所以接通电话后我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父亲在电话里的语气很平静，就像在说一件极平常的事一样，表示他刚刚回了一趟家，把最后的行李也收拾走了。他还说，母亲的反应有点大，甚至超过了办离婚手续那天，让我抽时间打电话安慰一下她。

  父亲的这通电话，让我有些困惑，他到底爱过母亲吗？如果没有爱过，为什么最后又流露出这些许关心？不过我后来并没有告诉母亲，父亲打来电话说到她。在我看来，既然是两个无法好好相处的人分开了，那么就断掉所有念想，从此习惯没有对方的存在，相忘于红尘吧。

  （文中人物为化名）

  记者手记

  没有绝对的恨与爱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这是一句我们耳熟能详的话。换一个角度来看的话，对于很多夫妻来说，或许可以改为“婚姻里没有绝对的爱，也没有绝对的恨”。

  现实生活中，吵闹不休的夫妻并不少见，其中更有甚者，不顾孩子的成长是否受到影响，当面摔锅砸碗就如仇人。不过这种吵得凶的夫妻，往往比不吵不闹、相对无言的夫妻过得更长久一些，这种现象常常让很多人感到费解。

  其实这并不难理解。没有爱，又哪来的恨，没有恨，又怎么会发生争吵？可惜的是，很多人一旦与另一半发生争吵，便只感受到恨所带来的负面情绪，而忽略了婚姻中爱与恨并无绝对，长此以往让内心往怨恨的一侧倾斜，最后落得曲终人散的结局。而这样的结局，每每见到，总难免让人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