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9月5日 星期
童年的记忆
周绪成(咸安)

  我生长在咸安汀泗,一个叫古田的村庄。这里,过去酒坊多、石桥多、寺庙多、人口多,就是读书人少。上世纪60年代初,我读小学,家里穷,买不起书。

  记忆中,最早的阅读是看小人书。我大伯家有很多书,我和堂兄同年同学,我原先几乎毎天在他家看小人书,如《地道战》、《地雷战》、《敌后武工队》、《野火春风斗古城》、《江姐》……他家有一纸箱子这样的小人书,每本书都读了不止二、三遍。

  每每割草回来,我便趴在磨盘上看,直看到暮色四合,羊入圈,鸡入窝。有时,我就着伯母做晚饭的火光看,歪躺在灶旁,暖暖的灶火一闪一亮。有时火头一大甚至把书点着了,有几本书都留下了火烧的缺痕。

  两年后,大伯家搬到汀泗食品店居住去了,我连小人书都看不到了,怎么办?我家里没书,洗衣粉袋子上印的产品说明,养鸡养鸭的指南,我也抓来细细看了。后来,我喜欢悄悄地溜到别人家去,趁人不在偷书看。记得有一家的木头门是用铰链锁的,推开后的缝隙还能容我爬进去。我躺在空房间里,把他的课本翻看个遍。最激动人心的是读到《夜走灵宫峡》里一张“胖孩子抢鲤鱼”的旧年画描写,让我心里一颤,觉得这闲笔写得真是好。还读到一本神奇的地理书,上边讲到以色列,说是这个国家人人都在房间里挂春宫图,好色天下第一,所以叫“以色列”。

  记得还有一次走亲戚,在亲戚的棕色大皮箱里翻出大摞的《译林》,插在裤腰里兜出来,再躲到一个旮旯儿里看吕西安和贵妇人如何优雅地搭讪。甚至幺叔和幺妈的几十封家书也没逃过我的魔爪,读着读着,不小心看到“三哥这个人靠不住,你要多小心”,觉得一口闷气上不来,因为幺叔的“三哥”就是我老爸。现在,想起童年做这些偷书看的幼稚事,真是太可笑可悲啊。

  后来,小孩子们流行看童话故事。每一本书借到手都很难得,能借一天就要很大的交情了。记得我借到一本阿拉伯童话,里边有一篇《玫瑰色的澡堂》,讲一个神奇的澡堂,里边若有若无的歌声,让所有男子都有去无回,直到一个勇敢的年轻人也准备前往。正看到此处,突然煤油灯没油了。江南旱季的夜晚,月光像白银一样柔和,依稀能看见每一个字的轮廓。可我鼻尖贴在书上,也看不清究竟是什么字,就差那么一点点,都快把我折腾得要哭了。那本花花绿绿的书,顿时像坚硬而滑溜溜的岩石,我觉得自己被搁浅在一个无人的荒岛上。我真希望能一直读下去,只要有书可读,我就可以跳出这片寂寞的大海。

  只有经历过那种极其贫瘠的童年,才能体会有书可读是多么幸福。庆幸的是,因为对阅读的热爱,我的生命有了灵光的指引,一步步走出迷茫,孱弱与困顿。

  在我的童年成长旅途中,时光仿佛灌了铅,让我无端心急。悠长无聊的童年,偷看小人书成为我最珍贵的伴侣。童年的这种生活,使我人生这本大书浸满清香的扉页,涂抹着缤纷的色彩,洋溢着诗性的浪漫。

2016年9月5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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