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续着用了几天时间,搬书柜,清理书,掸其尘而抚其身,不无感慨也。
奇怪,近些年每沾上书,心就回到了乡村。此刻,我像抚摸农具和老屋石墩木壁一样,有着几分痛怜与不舍。今又一次把书从成捆中解脱出来,初步分类,放上书柜或打包,心底竟酸酸楚楚的不是个滋味。
面对千书万本,让它们上岗的上岗,任要职的任要职,打杂的打杂,退休的退休,返聘的返聘。它们谁都绝对服从,毫无怨忿。唯此时才当一回书主人,决定这些书的升迁进退,有了卑微的成就感。然百无一用是书生,面对纷繁而又令人焦灼的世界,我之能力,怕也就只能动动手,垒垒书的高低了。我读书没有多少精力与定力,我说话没多少人听,也鲜有要者的信任与理解,我想做事一时做不了,还有多少价值呢?于是,每每躲进小楼,由现实逃遁到书本,去寻份寂寞存放易伤的灵魂。
吃惊。平生读书有限,用书不多,怎么就有这多的书哪!我把藏书分为六流,自以为自己出版的那三本丢人显眼的书至多属下五流,羞于见光见人,其所余残部打包送给初中生,看有愿意接受的否?是的,记得是免费送给家乡中学一些垃圾书的.
也是敝帚自珍,爱书一辈子,有佳人焉,只宜金屋藏娇,决不示人。版本有父亲或是祖父传下的民国或是清朝的字典,有建国初的、文革的,而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居多,时间越久越见珍贵。
电视连环画《水浒传》全套41集,原价130元人民币,此稀品无疑哉。有各种史集文集与中外名着,也有诸多砖一样厚的工具书。精品书从《本草纲目》到《辞海》、《上下五千年》、《十万个为什么》,都是几斤,几十斤一套。其价亦可与金银价好有一比也。除了金砖银砖外,这种书大概算是最重砖块了,真担心它会把质量过不得硬的房子压垮。文摘及文选类杂志,也是一大累赘。都被俘般粗粗捆着,塞进铁柜,如坐牢一样暗无天日。
近年,不自觉地向宗教靠近,还向宗教刊物投稿。有精装木刻版《道德经》,有》圣经》,也有各种佛教书,连相术易经也有,这些书仅仅翻翻,偶尔感悟一下。除了爱书能让人不至于飘浮,宗教思想也会帮我去除某些心魔,这是任何人无法代替的。相术则完全是一种把玩。我宁愿与古人交流,与宗教交流,与远方陌生者交流,不想轻易把颗心交给身边人。
诗、小说、散文、杂文、报告文学、评论,风格迥异,各有千秋。着者涵括欧美亚各国,从皇帝、元首到重臣、学者、巨匠、专家,以及平民。书柜上众星闪烁,却寂然无声,是不是真正的朋友都是无关尊卑的沉默者呢?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想想这,又有何不释然呢?即便上帝就招我去,卑微如我者,又何曾不是脱离了书海苦海,升入了天堂呢。我好羡慕婶娘微笑着去了,入棺时还身体软软的,轻轻的,我觉得她是自己化着一袭乌云,飞向了天堂。婶娘比我娘死得幸福坦然,娘一生劳苦,无暇信仰而悲苦凄凉。
也许书是我的宗教,我的重要精神食粮。而当下,书真不能当饭吃。大米涨到几元一斤,青菜动辄几元一提,同比增长63%,可爱的“废书”仅4毛一斤。世人都热衷功利,我却食古不化,终身不二与书相伴。在危机倾轧之下,守着书山过穷日子怕是难受的,不知我能像朱自清那样耐得住清贫否?当一些人动辄建房买车时,我的自豪也只能是与书相看两不厌了.
这辈子搬家上十回,书亦随我辗转,从一个小木箱,桌上两本工具书,终于毫无道理地硬硬地发展起来,占据我生活空间,侵蚀着我的年华。书害我清贫清高,书亦在人生绝处挽救了我。平生未写几篇像样文章,却是书痴般见了书刊就挪不动步,终致成了老书奴。今天气喘吁吁,两餐未食,怕是像鬼迷心窍般受了盅惑,合该为书所累,所困,所磨,也得些所乐,所守,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