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离开我们已经二十一年了,他生前的职业是理发师。父亲用一把剃刀维系了我们兄妹六人的生活。他如影随形的理发工具箱装着我们一家人的生计和希望,也见证了他充满艰辛的一生。
我的老家在嘉鱼县渡普镇王家庄。我记事的时候,我家已由非农户下放到当时的西湖大队十五小队。那时父亲只得下乡理发,方圆要走十几里路,一年辛辛苦苦挣的几百元血汗钱交到生产队还记不了多少工分,我们家因缺乏劳力而连年超支。父亲白天理完发,晚上还要整理理发工具,往往很晚才能睡觉。他走村串户,一年四季,风里来、雨里去,往往农人吃饭休息时,就是父亲最忙的时候,他见缝插针,常常顾不上吃饭,多是熟识的乡亲在父亲理完其头发时,让他一起吃点饭,父亲常常是草草吃完饭又忙着给下一个村民理发,有时还要晚上趁农人收工才能理。忙时,连续理十多个人的头发,父亲累得腰酸背疼。隔得远一点的村庄,父亲就在相好的农人家里住下来,等把一村子人的头发理完了才回家,每个月都要下村一次。
父亲在家的时候,我们又喜又怕,喜的是,每天顾客盈门,有了收入,可以改善我们的生活,怕的是父亲严厉,我们唯恐做错了什么,遭父亲训斥。父亲手艺好,理发又细致,好多人宁可把头蓄着,也不找我邻居的理发师傅,一定要等着父亲回来才理。
父亲最大的爱好是喝酒,早年抽烟,后来把烟戒了,只喝酒,除早餐外,餐餐不离酒。父亲不识字,喜欢与人聊天,关注时事,有时还把从他人那里听来的事讲给我听。为了排解他的寂寞,满足他对时事的了解欲,我将托人买的一个红色的台式收音机送给他,他非常高兴,没有理发的时候,就收听广播打发闲散的时光。有了收音机,家里也非常热闹,好些人无事的时候也喜欢来坐坐,听听广播,家里显得非常有人气。
父亲常年脚痛,右脚是个“油火腿”,伤口总不能愈合,要动手术才能治好,终因经济困难而一拖再拖。而理发只能站着,加深了他的痛苦。每天晚上换药包扎伤口是父亲的“必修课”。有时,我真想能替父亲一把,让他歇歇,但终归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从正月初一忙到腊月三十,把我们拉扯大,而他却一天天衰老。我家恢复城镇户口后,他先后辗转潘家湾、县城多地理发。直至患脑血栓病辞世前都在自食其力地辛勤劳作,不曾休闲过。
“莫教白发催人老,常使红颜映春风”,每当顾客理完发,容光焕发地离去,父亲也是一脸的愉悦。如今,父亲已不在人世,“子欲养而亲不待”,我们做儿女的未能尽更多的孝道,报答他老人家的养育深恩,留下了深深的遗憾。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祈愿辛勤劳作了一生的父亲能在大地的怀抱里得到永远的安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