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段时间,我总在睡梦中看见父亲,冥冥中,父亲的高大身影时常浮现在我的眼前。
父亲生于一个田地颇多的大户人家,土改时因被划为富农成分而经常挨整。我们这帮“小子弟”也没少挨白眼。不过,有父亲的日子,再苦,我们也感到快乐。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正读小学。记得一天傍晚,我步行十多里回到家中,听到有异样的声音在空空的土砖茅草搭成的屋子里回荡。我赶紧跑进屋,父亲正趴在一台收音机旁调台呢。我问父亲:“爸,这是什么?”父亲头也没抬,说了句“收音机”,然后继续调台,不一会儿,屋子里响起了《大海航行靠舵手》清脆歌声。
这台收音机是我们家的第一件“家用电器”,也是父亲用辛勤的汗水换来的,让我家里很是风光荣耀了一阵子。
随着我们六个兄弟姐妹慢慢长大,家里渐渐吃紧了。1976年,父亲得了可怕的血吸虫病,家里所有的活都落在母亲一个人身上。到了八十年代初期,村里很多人家都有了黑白电视机,然而我们家没有。每当看到人家靠着被窝,躺在床上悠闲自在地看电视时,父亲就说,家里如果有一台电视机该多好啊!
然而,父亲的病越来越严重,从地方血防站,一直看到省人民医院,所幸那时国家对吸血虫病有减免政策,但每一次出门就医的生活费,还是让家里借了不少债。在这样的窘境下,买电视机已经成了不可能实现的奢望。
每当我们兄弟几人在邻居家看完电视回家谈论剧情和感触时,父亲总是无奈地催促道“睡吧!睡吧……”,然后是“唉”的一声叹气。这一声长叹,隔着二十多年的时光,依然顽强地留在母亲的心里,留在我耳根里,挥之不去。
1991年10月14日下午,正在村委会给“扫盲”班的学员上课的我忽然接到信息,说气若游丝的父亲已被市血防医院的救护车送往家中。我急匆匆赶回家。在我们兄弟姐妹的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号哭中,父亲艰难地咽下了最后的一口气,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父亲临终,没有提电视机的事。然而,在他要强的心里,这应该是他永远无法实现的梦。因为,那一年,村里几乎家家都有电视机了。而我家却还欠着许多债。
后来,人们开始淘汰黑白电视机,好多人家都换上了彩电,然而我家,还在苦难和苍凉中苦熬了好几年。
待我学校毕业后,参加了工作,家境一天天地好转起来。我们有了积蓄后,买的第一样家用电器就是是一台17英寸的黑白电视机。当我把电视机买回家时,看着堂屋正墙上父亲的遗像,那一刻,我哽咽不已。
再后来,我调入城区工作,买了房,家里电器也多了起来。每当我沉浸在甜蜜之中,就会忆起父亲。是的,如果他能活到现在,那该多好啊,他不仅会实现那个简单的梦,也许还能得到许多想象不到的满足,以及幸福和安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