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3月9日 星期
惊鸿一梦相思长
■倪霞作者单位:通山县红十字会

雨下得很大,雨雾迷茫了远处的山峦,天空与峰峦灰白一片,雨点重重地击打着屋顶、树叶、河流。串起无数的水花,那水花击起的,却是一股股莫名的心绪。是落寞。是离愁。是思念。

突然想起舅公,远在台中隔海相望不相见的舅公。由舅公,又想起祖父和外公。在我的记忆里,少时给我留下最深印记,后来并为之笔墨过的是外公。祖父,一直与他聚少离多,太多的记忆在心里,却乱成只有淡淡的几笔。而仅一面之缘的舅公,虽海峡相隔,因相遇在我的文字开始发表时,因了文字而心相近。舅公是三位老人中唯一一个读过我的文章看过我的书的祖辈。80多岁的舅公,曾亲自手书与我三封信件,我至今珍藏着。

三位老人都已经去了天国,走得最早的是祖父。祖父走时72岁。那是1990年,父母带着我们在外地,赶回老家时,祖父已穿上绸缎寿衣睡在老屋的门板上,一脸的安平。祖父一生坎坷,解放前,少年祖父在武穴当中医学徒,冬睡柜台下,夏睡柜台上。解放后,祖父在当地的乡医院做了一位远近闻名的中医医生。

记忆中的祖父做得一手好菜,猪肚墨鱼排骨汤、干虾米干豆角炖辣椒皮,米粉蒸肉……这些菜肴,一直伴随着我在娘家长大成人,也让我能在自己动手中享受生活。母亲常常说一件祖父对我疼爱的事。我出生在故乡之外父亲工作的一个叫“孟垅”的卫生所里,满月后父母抱着我回老家时,祖父走到一里之外的地方来接我们。祖父把我从父亲的手接过去时,连续说着一句话:“崽耶,这是一条龙啊!”因为出生地有个“垅”字,祖父的一声感叹寄予的是希望。二十岁生日时,祖父从老家赶来,送给我一个鲜红色的“革命笔记”本。我至今珍藏着这本记满了我青春往事、留有祖父手温的笔记本。唯有遗憾的是,对我寄托希望的祖父却没能看到过我的文字和小书。

外公走的那年75岁,那是1996年,我已经结婚生孩子。外公在我的记忆里有两件事难以忘怀。一件是我10岁那年,外公来给我过生日,我曾经在一篇《外公》的短文中写过这样的一段话:“永远忘不了在我十岁生日的那一天,外公带着礼物,步行一百多里来为我庆祝生日,吃过晚饭后外公执意要返回,那是寒冬十月里一个月光满地的夜晚……年幼的我看着外公远去的强健背影,那一份担心和牵挂让我一生都没能丢下”。

还有一件是,大约我12岁的那年,外公来我家,累了的外公让我给他倒杯茶,因为倒得太满,端起茶杯我自己先喝了一大口,然后再端给外公。一直在旁边笑着看我倒茶的外公,端着我送上来的茶说:“阿崽,给我倒茶自己先喝一口可以,要是给客人倒茶可不能自己先喝的。”外公灿烂的笑脸,我至今不曾忘记过。

解放前,舅公是国民党员,当教师。解放那一年舅公随着国民党到了台湾。40年后舅公第一次回老家,大约是1994年,我的孩子已一岁多。父亲带着我们回老家看舅公。舅公儒雅博学,风度翩然,语言温和,见人就发人民币,伴他一起回来的是他在荷兰工作的女儿。记得舅公见到父亲时夸父亲“人才一表”。我想,看到父亲的舅公,脱口而出的“人才一表”,一定是想起了他那阴阳相隔的姐姐和姐夫。舅公是祖父的内弟,祖父是舅公的姐夫;父亲是舅公的外甥,舅公是父亲的舅舅。这样梳理后,血亲浓如水。

舅公是去年春天走的,以90岁的高龄告别他无限留恋的世界和亲人。十分懊悔的是,前年《禅意·火花》的书出来时没有及时寄给舅公,成了我今生的一大憾事!舅公去世的时候,吩咐家人不要把他离逝的消息告诉老家的亲人,理由是隔海相望不能前往吊唁,知道了会心里难过,不知道总有个念想在远方……

离开故土60年,仅只回过一次。那年回来离去后,从台湾给父亲寄信来说:“我还会再回来的,到时你到武昌接我……”这一愿望,随着舅公驾鹤西去,永远成为我们一个不能实现的梦。

在我的人生路上,祖父、外公、舅公,于我心里,只是惊鸿一梦。可在日渐增长的年月里,才深深懂得,这份相思,深情又绵长……

2015年3月9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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