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以为城山是四方的,尽管它有东西南北四个门,但它不方不圆,就是一座幕阜山脉中绵延百里的大山,有景有文化的山。这么说吧,它既有城的丰富多彩,又有城梦想不到的自然景色。
路远,山高,却十分好走。盘山公路改变了山的坚硬性格,把它变成了一个温润如玉的美人,易于接近与交流,因而也把美毫不吝啬地呈现给众人。我与友人从高桥头村上山,经竹树掩映的上横、下横两个保持原始风格的山上村落。时光仿佛停了几十年,仍是灰瓦老屋,仍是古树村边,仍是潺潺流水在房前屋后,仍见把衣被置于林草间晾晒,安静且从容的阳光之下,偶有一两个老人舍间踱步,羡煞我等行色匆匆的饮食男女。驻足村后公路,一览众山小,只见阳光下的群山连绵千里,厚重又不失秀气,一重一重叠走到天边。有几缕暗红的淡雾轻绕在远山顶,整体山色恰如巨幅油画,被阳光和蔼地端了出来。
车爬山如人散步般轻松,之字环绕,过溪爬岭,穿林谒村,在满目葱荣中,不一会就抵达了海拨900余米山顶。此刻,一种远离厌倦生活的惬意涌起,似静静的竹林密密相依,有脱俗向上的气节。沿途看到野樱桃长到参天大树,看到迎春树小寒里孕满了枝头的花蕾,看到枫、栗等落叶树冬天里的铁骨与参差,看到视野远处一片绿林一片雾一样的林,看到盘根错节刚劲有力的槠树,看到一丛丛的野紫苏、丝茅、苍耳、野菊、蒲公英都枯黄得沉稳而轻柔,你能不被冲击,被震撼,被折服吗?我在这里失去了自我,彻底五体投地,对山光景色大声唱出“其实不想走,其实我想留”。
山顶往下走,是一片大盆地。盆地边的山变得浑厚起来,芭茅、苦竹、小栎与白石丛生,黄色山体如负重之伟男头顶蓝天。盆地是天苍苍野茫芒的数百亩野草,在草上雀跃与驻足神思,让人有跃马千里的豪放。毗邻草地是龙塘湖,弯弯如月牙似美目,妩媚相对张衡寺的香客。石林遍山皆是,似城堡,似和尚,似飞禽走兽,似古典名著里的英雄美人,全凭你心境想象了……
大自然的巧夺天工令人惊叹,而时间与历史所要掩没的东西,同样令人难以置信。别看眼前的城山气定神闲,如高僧辟谷,陶潜遁世,历史上却是风云际会之所。其东西南三面险峻,只有北门一条路径达山顶,是兵家必争之地。据县志载,1854年清军与太平军,1941年国民党十五师与日军,都曾激战于此,相隔87年的城山之战,分别是清军溃、日军被歼二百余人。这里古属吴国,史载甘宁屯兵于此,《三国志》文:“权嘉宁功,拜西陵太守,领阳新、下雉两县。”作了很好注释。而通山县即古时的下雉县。如今放眼石林,真有千军万马之势,仿佛甘宁大将饮马城山,磨刀霍霍破曹魏。时间再往前推到隋朝,却又是另一番景象。《湖广总志》载:“隋大业元年(公元605年),朝庭在城山西门王家设冶铁作坊,炼铁打作兵器。东汉永元乙未(公元95年),张衡在城山造铁船,今有张平子读书处、炼丹池、铁船厂旧址。”于此,后人建张衡寺于城山,以资仰拜也就在常理之中了。
《水经注》载:“城山,昔有猿猴出没。”山高林深洞幽,曾是猿猴等动物的天然王国,世代变迁,物种聚减,猿猴都摇身变成了石像吧?万籁俱寂之际凝神静听,那些张开大嘴的洞穴何曾没有山猿之嚣,虎狼之哮!在仙猿洞、栖猿洞、楼云洞、龙岩洞、凌云洞里搜寻,说不准真能捕捉到一二分仙气与猿气。洞泉相连,疑是天律。我对考古无兴趣,且品味那一个个泉的名好了。娘娘泉、裁师泉、王老师泉、毛泉、杨四泉,等等,在县志里留下名字的泉,决不是山叟们随口传布的,必定与一些读书人、贤达之士有关。游山者只需品泉养身,养精蓄力爬山赏景好了。
一天里览不尽园林、石林、古树、樱树、盆景、野果、湖泊、草原、溶洞、寺庙,难得深入寻常百姓家品尝名扬万里的豆豉、酱油美食,也无暇赏读《水经注》和城山与张衡相关的史料。而况那一天的蓝,四处清亮的泉,充盈而清新的风与空气,大白天里见到的朗月与暖阳同辉,如此仙宿之境够我回味无穷的了。是的,冬天的城山到处是苍茫,倘若是春天就好了,沿途大片野樱定是蓬勃竞放,美煞爱花人。不过,这个冬有些长有些暖,春等不及了,山上要开的花有些急不可待了。迎春、樱桃,似乎如冬笋一样要冒出头,好把城山打扮成一个新嫁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