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学校离老家很远,上学要穿过一眼望不到边的田畈,趟过一条宽阔的溪流,再翻越一道山岭。那学校叫“金家岭小学”,是一座口字形的四合院。
曾经的那个年代小学的入学年龄要满七岁。看着同村那么多小孩都上学了, 刚满六岁的我天天吵着妈妈要上学,入学的那天,妈妈担心沿路的荆棘刺痛我的小脚丫,硬是背着我走了一个多小时才气喘吁吁地来到学校。校长是个慈祥的老头,脸上的皱纹比爷爷的还多。目测时,他看到我一直颤巍巍地踮着脚,满脸的皱纹拧成几根麻花,笑着摸着我的小脑袋说:“这孩子不错,爱学习。怕我不收,还一直踮脚呢!”
上学的第一天是读三年级的小姨背着我去的(小姨当时15岁了)。妈妈缝制的大书包套在我的肩上,被小姨双手托着裹住了我的屁股。我趴在小姨的肩上,望着蜿蜒坎坷的上学路,听着小伙伴们前呼后拥的嬉笑,感觉自己一下子长大了好多。来到学校,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在校园里好奇地张望,办公室门前挂着长了红锈的铁钟,当钟声敲响,教室门口一双双小脚丫就像挤进栅栏的鸭子,霎时间,教室里热闹起来。一位漂亮的女老师走上讲台,教室里立刻安静下来。发书的时候,老师拿出一叠报纸,依次给我把新书包好,放到课桌角上。我看到女老师的手指白皙细腻,黑黑长长的辫子有节奏地摆动。
儿时的上学路是一条洒满欢笑的路。踩着时光的影子,这条路让我一天天长大。那时候上学不用全日制,但为了那半天的学习,我们一个村子的小伙伴必须天刚拂晓就起床,迎着晨曦,手里捏着隔夜蒸熟的红薯,嘻戏着狗尾巴草上的露珠奔向学校。读完一上午书,我们又会沿着弯弯曲曲的田间小路回到家,放牛、打猪草、禾场看鸟雀,这些都是等着我们要去做的事情。初夏的一天中午放学,我们三年级十几个小伙伴走到那条溪流边,只见溪水浅浅的,隐约有小鱼在游动。我们连忙丢下书包,将上游的溪水筑堤拦住。溪水越来越少,鱼儿已在欢蹦乱跳,来不及脱下裤子,我们像一群饥饿的鸭子跳进水里,一个下午,小溪里总是溢满欢乐的叫喊声,当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我们这才醒悟过来。晚上,我虽然挨了一顿打,但吃着香喷喷的煎鱼,心里的快乐还在那条通往学校的路上。
每年的春末初夏是雨水最多的季节,大雨滂沱,田畈里到处是白花花的水,那条弯弯的小道也知躲在哪里,我们戴着斗笠,系着一块塑料布走在那茫茫的雨帘中。只有这个时候大人们才会追着雨点,将我们送到那条溪流边,然后双脚跨过溪水,依次把我们抱过溪流。来到学校,我们只能打着赤脚上课,就算是衣裤淋湿了,我们依然全神贯注地跟着老师摆着一根根自制的数棒,写着一行行方方正正的汉字,读着一句句让舌头拐弯的句子,感觉书中的世界是那么精彩。放学后,老师一直把我们送到溪边,滚滚的溪流迎着沸腾的人声,老师和家长呼唤着将手中的我们一个个抱来送去,唯有那长长的书包在飞泻的水流上来回晃动。
儿时的上学路有欢乐亦有艰难,但沿着这条路,淌过那弯溪流,爬过那道山梁,我读懂了妈妈为什么一直念叨的毛主席,认识了头顶闪着亮光的列宁,还有嘴巴藏在浓密的胡子里的马克思和恩格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