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是一个有着爷孙四代、叔姑兄妹和侄儿侄女30多口的大家庭。在这个亲人众多的大家庭里颠沛度日,我这个爷爷的长孙、父亲的长子,却在很长的一段岁月里,也没有弄懂“亲人” 二字对于自己本身的重要意义。直到在28岁时经受了一次重大的人生变故,才对“亲——亲不过人,冷——冷不过水” 这句话,有了刻骨铭心的认识。
1990年4月7日,我年仅23岁的妻子猝然去世。望着那熟睡一样躺在棺椁中的爱人和“懵懂不知天”的两个嗷嗷待哺儿女,我悲从胸来,痛不欲生。就在我撕心裂肺、肝胆俱碎的非常时刻,我的老爸老妈把我紧紧地搂在怀中,一边用手揩拭着我脸上的泪水,一边哽咽着安慰我:“孩子,要挺住——有爸妈在,就不会让你吃苦!”那一天,在县城工作的二叔和三叔也很悲怆地赶了回来,双双与我抱头痛哭……当不幸的阴影以黑云压城之势将我笼罩时,是我尚未成年的弟妹们,忙前忙后地为其嫂子料理后事,是年逾七旬的爷爷献出了自己备用的棺木,是我的父亲和叔叔们拿出钱来安葬了他们的儿媳……万万没有想到,我个人的不幸,竟成了所有亲人最大的悲哀。我就像一只折翅在冰天雪地里的可怜之鸟,如果不是亲人们用血浓于水的亲情给我以关爱和温暖,也许我根本就走不出那个寒风呼号的“生命冬天”。
待我从凛冽的寒风中一步一步走出来时,那样一种对于亲人们的感激与感恩,在心中蓦然升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热爱之情。一次次用心凝望亲人们那一张张和善慈祥的面孔,他们的真诚与无私,让我突然禅悟到:那些在你遇到劫难时,能够陪你流泪,并与你抱头痛哭的人,才是你最真的亲人和依靠!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我的家庭恰如当下改革开放的中国一样,发生了许多深刻的变化。在二叔和三叔举家迁到县城以后,我的几个弟妹也先后踏上了南下北上的打工之路,我自己也漂泊他乡成为了“异客”, 只有一双沉默寡言的双亲,仍留在老家看守着几栋穿风漏雨的老屋和那份日渐荒芜的家业……在亲人们一个个走向东南西北的时候,我在一次次“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同时,把不尽的思念写满了每一个风雨如晦的日子。想叔叔们阖家是否安好,想弟妹们谋生他乡是否如意,想侄儿侄女们学习是否进步,想家中的老父老母是否身体健康……所有这些不能割舍的思念之情,就像一坛窖封的陈年老酒,历时愈久,愈让人魂牵梦萦。特别是在那些“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的日子里,更是让我把“断肠人在天涯” 的诗句,读得字字惊心,泪流满面……
中秋时节倍思亲——对于“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的笃信与向往,让我在远离亲人的日子里,学会了祝福和祈祷;让我在渴望亲情的时候,习惯了等待与守望。这样一种对于亲人们的无限牵挂与惦念,让我在想念亲人的过程中,感知了一种亲情的责任与义务——就想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为亲人们做点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