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夏雨持续了多日,雨后,几位友人相约去乡下水库走走。返回时,朋友捧回了一把黑乎乎的脚踏菜,对于这玩意,我并不能准确地说出它的名称,称它为脚踏菜,实有自造之嫌。只因它长在路边,与它接触得最多的,除了脚踏,便是车踏。
早闻朋友好厨艺。普通的一条莴笋、几块豆腐,在他手里,刀在案板上下翻飞,锅铲舞动后,上桌时就是一道道品相极佳的菜肴,光看,已叫人口舌生津,尝一口,那触及舌尖的美味,直抵心扉。可当他捧着这把黑不溜秋的脚踏菜进门时,我还是暗自汗了一把。
我生在乡下,长在水库边,十七岁远行去深圳一晃十多年,但对这种长在坝边的脚踏菜却不陌生。这些小东西就长在路边,晴天蜷在泥土中,一小块,一小块,黑黑地蜷缩着,若不细看,谁也不会留意它的存在。只有经过一场雨的浸泡,在雨水的滋润下,它才活了,像木耳一样膨胀,泡大,黑黑的或绿绿的一片,泛着微微的光泽,像一块小毯子展铺在路边,村人们踏着它一路走过,谁也不曾想过,是否会伤着它,更无人当它是回事。朋友要去了菜箩,认真地蹲在水池边拣草屑,挑沙土,一遍遍地清洗遭人踩踏过的脚踏菜。直至彻底洗净盛在盘中时,我,乃至我的家人,还在质疑他是否真会用来做菜。
几块肉片,几片青椒,脚踏菜经朋友加工后端上了桌面,它挤挤挨挨躺在盘中,被青椒和痩肉衬着,黑黑的,厚厚实实的,看起来很有质感,但我还是迟迟不敢下筷。朋友牵起嘴角笑望着我,尽管忐忑,我好奇的筷子还是鼓着勇气伸上前。菜进口中,软滑软滑的,牙齿轻嚼时,早有一股细细的清香直入喉咙。大快朵颐后,我方感失态,停下筷望着盘中所剩不多的脚踏菜,心下,微微已有一丝小感动。
晚上百度,原来这种小东西学名地衣菜,又叫地皮菜、地耳、地木耳、地瓜皮、天仙菜、珠藻等。地衣菜富含多种维生素和磷、锌、钙等矿物质,经科学家研究,对老年痴呆症有很好的疗效。
而我,在水库边生活了十几年,库边的坝堤上,年复一年地长着一块块小毯子似的地衣菜,尽管曾有人告诉过我,这东西是可以吃的,但我从不曾动过心思触碰这些“小毯子”。当然也无从知晓,地衣菜原来也可以这么美味的,还有如此多对身体有益的作用。是因为我真的无知吗?不是的,因为太过羞于提起,因为地衣菜长在地边太不起眼,更何况它终日饱受脚践车踏,尽管知道它可以吃的,可是,谁愿意弯腰捡起呢?
生活中也有太多的事物就在身边,同样因为不起眼,同样因为太羞于提起而放下。好在这个七月过后,我欣欣然捡了一盘叫地衣的佳肴。


